唐果数着这已经是第十七杆了。
每颗球都精准地落在250码外的区域,排成近乎直线的弹着点。
何穗的养生壶在遮阳伞下冒着热气,林小满把杏仁酥捏成了碎渣。
“那个……”
林小满刚开口就被何穗按住手腕。
养生专家指了指苏雨烟绷紧的肩线——
那里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第二十三杆。
球杆与球体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栖息在果岭边的灰喜鹊。
苏雨烟摘掉遮阳帽,球衫后背已经湿透,蜜桃香混着汗水的气息在热浪中蒸腾。
她望向远处排成直线的球点,忽然想起九岁那年的春天。
院子里的染井吉野樱开得异常早,粉白的花瓣落满了青石板。
母亲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睡裙站在樱花树下,仰头望着满树繁花。
“明澈......第七题的解在樱花年轮里。”
她突然对着空气喊。
那一刻,大家都以为她恢复了记忆。
爷爷的紫砂壶“啪”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浸透了布鞋。
奶奶手里的毛线团滚出去老远,缠在了门框上。
小雨烟站在树下,看着母亲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泪水夺眶而出。
“清欢?”
爷爷顾不得烫伤,颤抖着上前两步,“你......你想起来了?”
母亲转过头,眼睛里盛着破碎的星光。
她轻轻抚摸着树干,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明澈,你看,今年的樱花开得真好......”
奶奶捂着嘴哭出了声,把小小的雨烟搂进怀里:“乖宝,妈妈回来了,妈妈终于记起来了......”
奶奶的泪水打湿了她的发顶,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檀香味。
那天晚上,家里做了满满一桌菜。
爷爷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花雕,给母亲的座位前也倒了一杯。
母亲却拉开了父亲曾坐的那把椅子,把酒杯推了过去。
她时不时对着空位露出微笑。
小雨烟把自己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夹到母亲碗里,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发,指尖冰凉。
“妈妈,吃排骨。”
小雨烟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
“我......”
母亲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她看着碗里的排骨,又看看女儿盈满期盼的眼神,突然站起身,“我去看看樱花......”
没有人知道,那天深夜,母亲在樱花树下站了整整一宿。
小雨烟偷偷从窗户望出去,看见月光把母亲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根快要折断的芦苇。
第二天中午放学回家,母亲的房间空无一人。
床铺整洁得仿佛从未有人睡过,只有枕头上留着几根长发,和一朵已经蔫了的樱花。
唐果的手机突然震动。
傅景烁的消息:“她手环显示心率128,出什么事了?”
配图是苏雨烟健康数据的实时监测截图。
三个女生同时抬头看向苏雨烟。
她正用毛巾擦拭后颈。
远处传来闷雷声,五月的暴雨来得又急又快。
“要下雨了!”
林小满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翻包里的伞。
唐果和何穗也匆忙起身,遮阳伞被风吹得摇晃。
豆大的雨点砸在发烫的草皮上,蒸腾起带着青草香的白雾。
苏雨烟站在原地,球杆握在手里,雨水砸在她的发梢、肩膀、握杆的指节上。
“苏苏!”
唐果喊她,“快过来!”
苏雨烟没回答。
她握紧球杆,指节泛起青白,再次挥杆——
“砰!”
球撕裂雨幕飞向双果岭交界处。
“砰!”
父亲在车祸瞬间用脊背护住母亲,安全带深深勒进他肩膀。
“砰!”
母亲对着樱花喊“明澈”时,指尖掐进树皮的鲜血。
雨越下越大,她的衣服湿透了,头发黏在脸颊上,可她的手很稳,每一杆都像在击碎什么看不见的屏障。
终于——
“啊——!!!”
她终于呐喊了出来,声音被雨声吞没,像某种无力的宣泄,某种对命运的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傅家!”
她想起母亲——
那个在精神病院里被世界遗忘的孤儿,如果不是父亲,她或许就那样香消玉殒。
她想起父亲——
那个拿着数学题,日复一日去陪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的男人,他教会了她什么是爱,什么是专一,什么是永不放弃。
她想起傅景烁——
那个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不顾一切跑到苏城陪她的少年,他曾经是她的光,她的初恋,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可他们注定不可能了,有些闭环从出生就刻在基因链里。
正如明慧大师所言的“镜花水月”!
她不可能原谅傅家对母亲做的事,不可能假装那些伤害不存在。
苏雨烟跪坐在湿漉漉的草皮上,雨水冲刷着她颤抖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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