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天子吗,可是大家都知道天子他……”司马冏看着潘岳略显失望的表情,心头狂跳,脑子也飞速转动起来。忽然,他眼前一亮:“檀奴叔叔的意思是——东宫太子?”
“若是你父亲在,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潘岳点了点头,走到房檐下拧着浸透雨水的湿布巾。金鹿则蹦蹦跳跳地跟出去,抬头看着雨势减小缓缓放晴的天空,叽叽喳喳地问能不能看到彩虹。
司马冏松懈下长跪的身子,毫无仪态地坐在了簟席上,仿佛一个在水中挣扎了许久的人终于上了岸,精疲力竭却又满怀希望。是啊,他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皇后贾南风虽然专权,却只囿于宫城一方之地,这九州大地上掌握兵权的,可切切实实都是司马家的诸侯王。而贾南风一直无子,太子司马遹作为当今天子司马衷唯一的儿子,将来继承皇位几乎毫无悬念。要实现母亲逼自己承诺将外祖父母贾充李婉合葬的誓言,唯有彻底打败贾谧和贾南风,那唯一可以借助力量对抗贾家的人,自然只有太子司马遹了!虽然现在太子弱势,却始终占据着名正言顺的主君名分。只要自己能多维护太子一分,就能大大提高自己在司马家宗室里的人望,日后也可凭借太子和司马氏宗室的力量压制贾家,开辟出自己的天地。
潘岳说得没有错,若是父亲司马攸还活着,他此刻必定义无反顾地尽心辅佐太子,根本不会纠结于如何在贾南风面前与贾谧争宠。
仿佛在荆棘丛中跋涉了许久的人终于发现了另一条道路,司马冏的心顿时与天光一样透亮起来。他豁然起身,寻思着如何去找潘岳道谢,却听到外面传来了金鹿一声惊呼:“哎呀!”
“怎么了?”司马冏知道潘岳极为疼爱这个女儿,连忙跑出门去,却见潘岳冲进雨地里,从小院一侧的小屋内将金鹿抱了出来。
“都说了别急着去厨房,看这下子鞋子全湿了。”潘岳蹚着水将女儿抱回门廊上,脱下了她湿透的绣花小红鞋。
“我想去取蒸饼,却不知道厨房里都是水……呜呜……”金鹿把冰冷的小脚丫放在潘岳怀中,抽抽噎噎地看着潘岳把它们擦干。
“金鹿妹妹是饿了么,我去给你拿蒸饼。”司马冏此刻已经看出来,方才不仅正房漏雨,厨房里漏得更厉害,一些木制炊具甚至已经在水流里漂浮起来。于是他脱下鞋袜,掖起衣衫下摆,打算蹚水进厨房里去。
“我没饿,我是想拿蒸饼给大哥哥吃……”金鹿手里还攥着一只光滑透亮的琉璃碗,腮边挂着的泪珠却比琉璃更加晶莹剔透,“大哥哥送我礼物,我也要送他礼物……”
“爹爹刚才不是说过,让你把这些琉璃碗都还给齐王殿下吗?”潘岳给金鹿换上干净鞋袜,口中哄道,“金鹿乖,爹爹明天给你削水果小鸭子,你是想要桃儿还是李子……”
“檀奴叔叔!”司马冏见金鹿满是不舍,忍不住道,“就让金鹿妹妹留着玩吧。她也是世家千金,喜欢这些金玉宝器本就寻常,何必委屈了她?我府上还有不少这些东西,改日都送来让金鹿妹妹挑选。”
“金鹿还是小孩子,就算喜欢金玉,也和喜欢一朵花,一把伞,一个水果小鸭子没有区别。”潘岳将琉璃碗从女儿手中取下,和着屋内另外五只琉璃碗摞在一起,双手捧还给司马冏,“请殿下收回。”
“不,我不会收回。”司马冏忽然正了正自己的衣衫,鼓起勇气深深作了一个揖,“家父生前就与叔叔为儿女定下了婚姻之约,那么这套琉璃碗,就算是我送给金鹿妹妹的定亲聘礼吧。”
“殿下天潢贵胄,草民一家高攀不起。”潘岳见司马冏背着手不肯接那琉璃碗,便径直走到小院大门口,将琉璃碗放在了门外,躬身道,“既然大雨已停,殿下请回吧。”
“我知道,诸侯王的婚姻都归宗师府掌管,现在我无法做主娶金鹿为正妃。”司马冏咬了咬嘴唇,终于走出了木板拼凑的院门。“可是等金鹿长大了,我就可以做这个主了。一定会的!”他看着站在潘岳身后头戴木槿花的小女孩,仿佛发誓一般留下这句话,弯下腰抱起那摞琉璃碗,僵硬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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