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原本就是天道伦常,我护她天经地义,哪里怕别人说什么?”潘岳瞪了一眼石崇。
“行,行,知道你爱妻如命,反正我才不敢欺负阿容。”石崇缩了缩脖子,心中掠过一个不能说出来的念头——万一有一天杨容姬不在了,那时候的潘岳,会变成什么样子?
过了几天,贾谧邀请潘岳、石崇等人在自己府中宴饮。待到潘岳走进大厅时,原本在座的陆机忽然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令其他人目瞪口呆。
潘岳却不觉尴尬,只是朝着陆机的背影轻笑了一声:“清风至,尘飞扬。”竟是将自己比做清风,将陆机比做了被清风掀走的尘土。
陆机才思敏捷,自然也不甘示弱,当即回了一句:“众鸟集,凤凰翔。”意思自己这只凤凰,才不屑于与凡鸟为伍。
两人一来一往,唇枪舌剑,却又都如孩子般赌气,看得身为主人的贾谧无可奈何,只能派人将陆机硬留了下来。
酒过三巡,贾谧忽然朝潘岳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席走到了僻静之处。
“潘郎大概有所不知,此刻我父亲正在后宅之中。”贾谧见四下无人,忽然开口道。
潘岳微微一惊,不明白为何突然提到了韩寿。他轻咳一声,敷衍着问:“令尊可安好?”
“不好。”贾谧摇了摇头,“父亲病了多日,药石罔效,只怕时日无多……”说着,眼圈儿都有些红了。
潘岳轻叹一声,宽慰了两句,心中却纳罕韩寿既然病重,为何舟车劳顿跑到贾谧府上来,而贾谧为何还要邀请这么多人上门饮宴?
“父亲他,想见见潘郎。”贾谧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单独见。”
“好。”潘岳点了点头。虽然早已与韩寿绝交,但韩寿既然病入膏肓,念及旧情,他还是愿意去见他最后一面。
贾谧叫来一个僮仆,让他领着潘岳到内宅去。因为贾谧早已过继给贾家,韩寿与他一直分居两府,这次韩寿为了见潘岳一面,不顾病体挪动到贾府来,这其中的刻意不禁让潘岳生出深深的疑惑——那早已绝交的旧友,究竟要和自己说什么?
僮仆将潘岳带到后宅内的正房前,躬身退了出去。潘岳见四下并没有任何伺候的下人,便自己掀开帘子走进了屋内。
虽然听贾谧提到韩寿已经时日无多,潘岳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一眼看到那个斜倚在床头,枯瘦得仿佛随时就要折断的人形时,潘岳还是心中一紧,喉咙也哽咽了起来:“德真,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听潘岳依旧下意识地唤出了自己的表字,就仿佛他们之间还存着昔日的友情一般,韩寿干瘪晦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齐献王、夏侯兄都走了,如今也该轮到我了。”
听他提到那两个名字,潘岳只觉得一股酸涩从喉咙直冲到了眼眶。当年他与司马攸、夏侯湛、韩寿四人年岁相仿,情深义重,满心只愿四人的金兰之谊能天长地久,却不料司马攸与夏侯湛死于非命,如今连早已碎玉绝交的韩寿也要去了,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怎不让人黯然神伤,孤寂得从心底生出一股冷意。
“你好好养病,也未见得就到了那一步。”良久,潘岳吃力地从哽咽的喉咙中吐出这句宽慰之语。
“生死有命,何况这辈子我想要的都得到了,也没有什么遗憾。”韩寿勾起嘴角,带出几分他年少时的风流不羁。
见潘岳只是默然,韩寿忽然转换了话题:“安仁,你如今还在怀念齐献王吗?”
潘岳蓦地抬起眼睛,正望见韩寿探究的眼神,不由心中一动,表面却不露声色地回答:“齐献王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忘记。”
“他确实对你有恩,你怀念他是应该的。”韩寿轻笑了一下,眼神似乎望进了过去的一幕幕中,“你记不记得,当初司马伦纠缠你,邀你赴约,齐献王为了保护你,竟然让我冒充你去司马伦府上赴会。我不肯去,找了胡芳假扮你,惹得司马伦找文皇帝告状——就是因为这件事,齐献王对我大不如前,我这才另投门墙,去了贾司空的府上。”
“我自然记得,这件事确实对不住你。”潘岳点了点头,当初司马攸让韩寿去当自己的替罪羊,难怪韩寿心存怨愤。可是怨愤归怨愤,韩寿还是不该向贾充泄露关于司马攸的恶毒预言,否则潘岳不会狠心与韩寿绝交了十多年。
“你知道吗?其实就算司马伦没有认出胡芳女扮男装,齐献王事后也不曾怪罪于我,我都不会再安心辅佐齐献王的。我们之间,注定分道扬镳。”韩寿见潘岳沉寂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惊疑的神色,口气逐渐兴奋起来,“安仁你一向自诩聪明,可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潘岳奇怪地问。司马攸一向对自己与众不同,夏侯湛与韩寿早已习惯,韩寿为何突然对司马攸失去了忠心?
“你记得我韩家祖上有一位特殊的着名人物吗?”韩寿反问。
这个问题难不倒潘岳。韩寿家族虽然近世中落,在汉代却是裂土封国的韩王信的后裔。韩家人一贯以美貌闻名,最着名的人物自然就是曾经做过汉武帝男宠、后来又被皇太后赐死的美男子韩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