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侍郎乃是堂堂朝廷命官,你们说谁是污秽之人?”潘岳一向洁身自好,对术士这种含沙射影的指控极为不满,顿时严肃地质问。
“作奸犯科,淫人妻女,谁做了这种污秽之事,谁便是污秽之人。”那术士似乎仗着太子司马遹撑腰,毫不示弱地笑道,“若非有污秽之人冲撞,我们为太子筑台祈福的祭礼怎么会生出异状?”
潘岳厌恶术士,但因为太子司马遹笃信,不便当面斥责。他不愿再与那术士浪费口舌,只对着太子司马遹躬身一揖:“臣奉命前来为太子讲授《汉书》,还请太子起驾。”
“《汉书》自然是要讲的,不过不急在这一时。”太子打了个哈哈,“今日难得请到这几位高人为东宫祈福,祭礼已经开始,断无中断之理。既然潘侍郎到了,还望看在本太子的面子上,配合一二。”
“哦,不知太子殿下要臣如何配合?”潘岳隐隐察觉今日落入了一个圈套,奈何贾谧不在,司马冏也不见踪影,此刻想要全身而退,估计已没有可能。
“天意难测,是不是潘侍郎冲撞也说不准。”太子斜过眼睛,先前那红衣术士便端起一碗水来,朝着潘岳走上两步,“这碗符水中蕴含清净法力,若是无辜之人服下便安然无恙,若是心中有鬼、淫人妻女者服下,则会变成穿肠毒药,只有虔心忏悔才能免除痛苦,不知道潘侍郎敢不敢自证清白?”
“我为何要向你们自证清白?”潘岳看着那碗递到面前的符水,后退一步冷笑道,“若是太子殿下认为臣有违法之事,自可将臣槛送廷尉,臣绝无怨言!”
“潘侍郎切勿动怒。”太子温言笑道,“我知道潘侍郎数十年来与夫人伉俪情深,名声清白如水。既然潘侍郎问心无愧,试试这个符水也不妨事,也好一解旁人的疑惑。”
太子是君,潘岳是臣。太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潘岳再拒绝便是抗命犯上了。他此刻孤身陷于东宫,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一味拒绝只怕会逼得太子用强,反倒尊严扫地。因此潘岳索性伸出手去,接过那术士手中瓷碗,凑到了唇边。
符水入口,潘岳立刻觉察不对。那符水中并非寻常那样只放了烧化的纸灰,还不知掺杂了什么东西,划过喉咙时引发阵阵刺痛,就仿佛一把小刀从口中直插入腹中。他本能地想要抛掉手中瓷碗,却不妨那几个红衣术士一拥而上,配合娴熟地钳制住他的双臂,而先前那个为首的术士则狞笑了一下,将剩下的符水往他口中灌去!
潘岳被猛灌进来的符水呛住,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那术士见已经灌入了大半碗符水,寻思分量也足够了,便随手将瓷碗放在供桌上,得意地看着他咳得弯下腰去。
好容易止住了呛咳,潘岳站直身子,看向坐在一旁的太子,竭力镇静地道:“太子殿下究竟想做什么,不妨明言。”
顾虑到潘岳的身份,太子有些尴尬,干笑着道:“没什么。就是今日降神祈福,每个人都需要在神前忏悔污秽不洁之事,潘侍郎若是不肯坦白忏悔,只怕神灵降罪。”
潘岳此刻只觉得方才灌下的符水此刻都变成了千万把小刀,沿着喉咙一直攒刺进腹中,让他连出声都有些艰难起来:“臣问心无愧,没有什么可忏悔的,若是神灵要降罪,就……降罪好了!”
眼看潘岳最后一句话已经断断续续,那为首的术士不由得笑了起来:“潘侍郎真是大言不惭。你若是问心无愧,那符水怎会在你腹中起了作用?”
潘岳没有回答,只感觉大颗大颗的冷汗从脸上滚落下来,而腹中翻江倒海般的剧痛愈演愈烈,痛得他只能死命咬住嘴唇,才能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痛呼。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和那剧痛搏斗,再也维持不住平素端直的站姿,脊背一点点地佝偻下去,终于双膝一软,蜷伏在地上。
眼看潘岳撑在地上的双臂瑟瑟发抖,汗水沿着下颏一滴滴打在地上,却依旧固执地不肯出声讨饶,太子心中有些发虚。他求助一般看向身旁的红衣术士,见他依旧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潘岳狼狈的姿态,便忍不住咳嗽一声:“天师?”
见太子催促,那红衣术士终于不再故意拖延时间。他走到潘岳面前,蹲下身,笑眯眯地问道:“看潘侍郎这个模样,必定是心口不一,招致神灵惩罚了。劝你还是早点忏悔,再这么拖下去,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你要我……忏悔什么?”潘岳用力抬起头,紧盯着面前这个面目平庸的术士,声音微弱。不知怎么的,他恍惚觉得腹中的剧痛渐渐缓和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疼得习惯了,竟有力气重新开口说话。
那术士心中正得意,加上潘岳此刻脸色惨白冷汗淋漓,倒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他叫人端来一个沙盘,里面用木笔歪歪斜斜地写了不少字,在潘岳面前展示了一下:“这是先前我们扶乩请来的大罗金仙写的,他说潘侍郎与某贵妇勾搭成奸,常常在洛阳城外一处秘宅私会,至于你们第一次私会的时间,是去年重阳节期间。”捕捉到潘岳脸色无法掩饰的惊愕,术士得意地笑了,“被说中了是吧?你的秘密,在神仙眼中都一览无遗。你再不说出那淫妇的名字,就等着那符水化为穿肠毒药,让你七窍流血而死吧!”说着,他伸出手指,从潘岳嘴角抹下一缕血丝,轻佻地在指尖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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