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塔地宫的霉味混着石灰水味道钻进鼻腔,我握着激光测距仪的手微微发颤。脚手架缝隙间漏下的夕照里,那面嵌在墙体内的青铜镜正泛着诡异青光。
"小战,这处承重墙结构测绘完就收工吧。"王工长在头顶的脚手架上喊。他安全帽上的射灯扫过青铜镜边缘的夔纹,那些本该静止的古老纹路突然在光线下扭曲,像无数纠缠的蛇。
我鬼使神差地摸向镜面。指尖触到铜锈的瞬间,某种类似骨笛的嗡鸣从地底深处传来。镜面漾开层层涟漪,青黑色铜锈如同活物般剥落,露出下方精密如钟表的齿轮结构。表盘大小的镜面深处,似乎有座灯火通明的古代城池在雾中若隐若现。
怀表突然在胸口发烫。这是祖父临终前塞给我的传家宝,此刻珐琅表盖自动弹开,表面雕刻的西湖全景竟在流动。表链无风自动,蛇形链扣咔嗒一声扣住了青铜镜边缘的夔纹。
"快松手!"王工长的惊叫仿佛隔着水面传来。镜中伸出的青色雾气缠住手腕,我看到自己的倒影在铜镜里穿着南宋襕袍,腰间悬着的却不是玉佩,而是个黄铜打造的浑天仪。
地宫开始剧烈摇晃。青铜镜的齿轮疯狂转动,镜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楔形文字。那些字符像萤火虫般腾空而起,在空中拼凑成《梦溪笔谈》中记载的"阴阳错行,天地大纰"。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我瞥见镜中自己的倒影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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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后脑勺钝痛像是被人塞进了碎冰渣。我蜷缩在青石砖地上,鼻腔里钻入的潮湿苔藓气息混着某种异香,像是沉香又带着铁锈味。
"公子可是迷了路?"
软糯的吴语带着金石相击的清脆。我猛地睁眼,正对上一双金棕色的竖瞳。穿妃色齐胸襦裙的少女立在飞檐上,裙裾下赤红的狐尾轻轻摆动,三寸金莲踩着木屐,却稳稳立在不足三指宽的檐角。
整条街市在暮色中苏醒。悬浮的琉璃灯笼次第亮起,幽蓝火焰里跃动着齿轮状的灯芯。戴傩面的商贩推着黄铜推车叫卖,车轱辘竟是六个咬合的青铜齿轮。有个头顶鹿角的少年正踮脚够悬在半空的糖画摊子,他伸手时宽大衣袖滑落,露出布满青鳞的小臂。
"当心!"
破空声袭来的刹那,我被一股大力扯得踉跄后退。青铜箭矢擦着脸颊钉入身后木柱,箭尾雕着的睚眦双目猩红,箭簇上还刻着篆体"镇"字。
救我的是个穿月白箭袖的少年。他耳后未褪尽的青羽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指尖凝着冰晶,方才就是这冰刃切断了暗箭。"新来的?"少年声音清冽如泉,"在临渊城发呆,嫌命长么?"
街角传来金铃清响。黑豹的利爪踏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骑在上面的红衣女子翻身落地时,猛兽化作黑烟钻进她腰间玉佩。女子发间金步摇垂下九个铃铛,随着步伐奏出诡异的韵律。
"灼华大人。"周围妖族齐刷刷后退半步。卖糖画的老妪傩面下传出狐狸的呜咽,鹿角少年躲进店铺阴影里瑟瑟发抖。
被称作灼华的女子丹凤眼微挑,腕间十二道金环叮当作响。"外乡人?"她指尖挑起我胸前晃出的怀表,珐琅表面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三百年了,预言里的破界者居然是个毛头小子。"
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表盘上的三潭印月变成三座青铜高塔,塔尖射出光柱在空中交织成星图。原本刻着"癸未年镜湖生变"的表盖内侧,此刻浮现出半阙《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鹿角少年突然抽动鼻翼:"龙血!他身上有龙血的味道!"
整条街霎时寂静。悬浮灯笼的蓝焰变成血红,所有妖族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各色幽光。我看见灼华腕间金铃无风自摇,听见此起彼伏的利刃出鞘声混着她冰冷的宣告:"带走,面见妖主。"
灼华腕间金铃骤响的刹那,整条街道突然翻转。青石板化作流动的银汞,两侧木楼像被无形之手折叠的纸灯笼,在空中重组出螺旋阶梯。悬浮的灯笼聚成光带,将我们推向高空某座飞檐斗拱的宫殿。
"这是...莫比乌斯环结构?"我死死抓住灼华的红绸披帛。建筑群在视线中不断拓扑变形,雕花窗棂开合如齿轮咬合,整座城市仿佛活过来的巨型机关兽。
红衣女子突然掐住我的下颌,染着蔻丹的指甲刺进皮肤:"人类小子,你最好祈祷妖主喜欢这个惊喜。"她发间铃铛突然暴长成锁链,将我双手反剪在后。锁链上细密刻着《禹贡》山川纹,每次挣扎都会浮现出镇压恶蛟的图腾。
当我们降落在琉璃瓦铺就的观星台时,怀表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鸣响。表盖内侧的诗词化作金粉飘散,在空中凝成半幅《千里江山图》。画卷里本该是汴京的位置,此刻矗立着九座青铜高塔,塔尖射出的光柱在云层间交织成浑天仪图案。
"有趣。"慵懒的嗓音从紫檀屏风后传来。屏风上刺绣的百鬼夜行图突然活过来,青面獠牙的妖怪们齐刷刷转头盯着我,有个长舌鬼甚至伸出绣线舌头舔过我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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