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明嘉靖四十三年,蕲州城外的雨,下得绵密如纱。李时珍推开药庐的木窗,见檐下晾着的麻黄茎秆泛出琥珀色的光,茎节处的细毛被雨水打湿,贴成一层白霜。案头堆着新收的民间药书,其中一本泛黄的抄本上,用朱砂写着“麻烦草”三字,旁注:“此草猛如虎,错用立见祸,故民间呼之‘麻烦’。”
他捻起一根麻黄,指尖触到那涩麻的质感,鼻尖萦绕着辛烈如姜的气息。“《神农本草经》言其‘主中风伤寒’,《伤寒论》列二十九方,可这‘麻烦’之名,何来?”他对侍立的弟子建元道,“医书如镜,既要照见草木的功效,也该照见民间的得失。我要去寻这‘麻烦草’的由来,看看它在百姓口中,究竟是药,还是祸。”
窗外的雨,顺着麻黄的枯茎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像在应和这趟即将启程的考证之路。
第一卷 药庐问药,麻味初辨
李时珍的药庐里,常年堆着各地药农送来的标本。这日清晨,黄州药农赵老汉背着半篓麻黄来访,筐底还压着一张药方,墨迹洇着汗痕。“李先生,您给瞧瞧,这草在俺们那儿,有人叫‘龙沙’,有人叫‘麻烦草’。前儿邻村王二愣子,受了寒,自己抓了一把煮水,喝下去浑身冒冷汗,差点没缓过来,这不,就传开了‘麻烦’的名儿。”
李时珍接过麻黄,摊在竹筛里细看:茎秆中空,状如芦苇,却比芦苇坚硬,断面处有黄白相间的髓心,像凝固的琥珀;凑近细嗅,初闻是辛烈的冲味,再闻竟带点微苦,入喉时舌尖泛起发麻的涩感。“赵伯,您看这草,”他指着茎秆,“色黄如蜜,味麻如椒,仲景《伤寒论》只言其功,未释其名,依我看,‘麻黄’二字,怕是就从这色与味来。”
建元在旁记录:“色黄,味麻,故名麻黄。”李时珍摇头:“且慢,民间还有别的说法吗?”赵老汉想了想:“有老辈人说,当年神农尝百草,尝这草时,舌尖发麻,头晕目眩,以为中了毒,后来见它能治风寒,才留了下来。但这都是口口相传的,没字儿记着。”
李时珍取出纸笔,画下麻黄的形态:“根紫,茎青,叶细如针,花穗如穗。”又写下:“味辛,性温,入肺、膀胱经,能发汗解表,平喘利水。”写完,他对赵老汉道:“那王二愣子的事,您细说与我听。”
第二卷 麻烦由来,误服生祸
赵老汉蹲在药庐的门槛上,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王二愣子是个樵夫,去年冬月里,在山上受了冻,回来就咳嗽喘得厉害,痰里带点血。他听人说‘龙沙草’能治风寒,就自己去坡上挖了一大把,连根带茎熬了一锅,咕嘟咕嘟喝了两大碗。”
“后来呢?”建元追问。
“当天夜里就出事了!”赵老汉一拍大腿,“他婆娘来敲门时,人已经晕过去了,浑身滚烫,汗出得像从水里捞出来,嘴唇干得裂了口子,脉跳得又快又弱。村里的老郎中来看了,说这是‘发汗太过,伤了津液’,赶紧熬了米汤,加了点炙甘草,灌下去才缓过来。”
李时珍眉头微蹙,取过一本《千金方》,翻到“麻黄用法”篇:“孙思邈说‘麻黄须配伍得当,单用如独行之虎,易伤正气’。王二愣子单用,且连根用——麻黄根其实是止汗的,与茎的功效相反,他混在一起煮,这不更乱了?”
他起身往屋后的药圃走,那里种着几畦麻黄,根须在土里盘虬,茎秆却直挺向上。“你们看,”他拔出一株,“茎向阳,得阳气之助,故能发汗;根在土中,得阴精之润,故能止汗。百姓不知这上下之别,混而用之,难怪生‘麻烦’。”
回到药庐,他在“麻烦草”的抄本上批注:“民间以‘麻烦’名之,非因药恶,盖因误用者多,如操刀而不知法,反伤其手。”
第三卷 市井寻踪,传说百态
为弄清“麻烦草”的更多由来,李时珍带着建元往蕲州城里的药市去。时值三月,药市上摊摊叠叠,都是新采的药材,麻黄堆在角落里,被阳光晒得散发着焦香。
“李大夫来了!”一个卖药的老婆婆笑着招呼,她的摊子上摆着捆扎整齐的麻黄,标签上写着“黄麻”。“这草啊,俺们这儿还有个名儿,叫‘麻骨风’。”老婆婆用布满老茧的手拨弄着麻黄茎,“说是以前有个书生,得了‘骨节风’,浑身疼得下不了床,吃了多少药都没用。后来遇着个游方郎中,给了他这草,配着桂枝、生姜煮水,喝了半个月,居然能走路了。但郎中临走时说,这草‘性烈,若遇着阴虚的人,就是催命符’,所以叫‘麻骨风’,提醒人当心。”
建元在本子上记下:“别名:龙沙、麻烦草、麻骨风。”
李时珍却问:“那书生是阴虚还是阳虚?”
老婆婆愣了愣:“啥虚?不懂,就知道他老出汗,郎中说那是‘自汗’,不能用这草,后来加了点别的药才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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