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在贡铎城里仅休整了一日，次日晨光初绽，塞罕便已站在驿馆外，接应大庸使团进宫。
看见徐南岱出来，赛罕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今日的盛装。
“姑娘这般容色，难道真不考虑嫁到北戎来吗？”
徐南岱知道他在调笑自己前几日赶路时的囧态百出，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也不像在大庸时见面就想刀他了。
周怀骑着马在前方开路，使团一行人浩浩荡荡开拔，出于安全考虑，将徐南岱的马车则被包裹在中间。
她推开车窗远远望去，远处险峻巍峨的山体之上，北戎皇宫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队伍行至王城后山脚下，便不得不停驻。
马车受地势所限，再无法再行。众人只得纷纷下车，徒步拾阶而上。
早前便从阿吉口中听闻过北戎宫规，皇庭之中，除却王上与王后可享殊荣，其余人等，无论身份高低，皆只能徒步上下，以表对王权的敬畏。
他们远道而来，自当入乡随俗。
塞罕放缓脚步，与徐南岱并肩而行，抬手向前方遥遥一指。
“穿过那里，才算是真正入了宫门。”
徐南岱看了一眼随即点头，闷头继续攀爬石阶，热得她一点也不想讲话。
偏偏这石阶的高度，仅适合高大挺拔的北戎人，一步一阶。
徐南岱虽然在大庸女子中，还算高挑，但爬起来也是颇费力气。
加上衣着华丽，裙子在平地上都快拖地，更别说向上攀爬。
突然，徐南岱一脚踩在裙摆上，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去，眼看着就要滚下台阶。
旁侧的赛罕一把扯住胳膊，语气调侃:“你还没进门呢，就行如此大礼？不合适……不合适……”
徐南岱瞪了一眼:“你快闭嘴吧。”
“谢谢大皇子，还是我来扶着姑娘吧。”
四喜和姜黎的身子骨还不抵徐南岱，一路上也勉强跟着。
这会儿太阳彻底悬在头顶，曝晒的人头昏脑涨。
此时还是冲上前来从赛罕手中接过徐南岱，二人一个从旁搀扶，另一个想方设法提着裙子，又不能露出里裤，一时间手忙脚乱。
终于到了赛罕所指的位置，这才总算进了宫门。
内院中楼宇也是沿途逐渐攀升，但石阶总归不像外面那么陡峭。
洁白的墙壁，在阳光下闪耀着圣洁的光芒。
徐南岱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致吸引。
她偷偷伸手摸了摸，发觉墙壁由细腻的黏土与石块混合夯筑而成。
赛罕的声音传到耳畔:“要不要尝一尝？里面混合了牛奶。”
徐南岱脸色微红，不知是晒的还是被人发觉羞红了脸，扭过头继续观望不再理他。
墙面上绘有图腾，奔腾的骏马，矫健的雄鹰，以及北戎先祖纵情歌舞的身影。
这些图案栩栩如生，讲述着北戎人勇敢善战的故事。
徐南岱仰视着这些壁画，一时情绪也被感染。
远处一处宫殿门口聚集许多人，想必是接见的地方。
眼前这座殿宇的大门高大而厚重，约有三米来高。
由整块的红松木制成，经过时散发着淡淡的松香。
北戎的门槛也很高，徐南岱被人搀扶着抬脚跨入主殿门槛的刹那，一片璀璨夺目的金色，如汹涌潮水般扑面而来，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使团成员中，不知是哪位，被眼前这震撼之景触动，本能地“哇”了一声。
那惊叹声在静谧的大殿中格外清晰，旋即又像是意识到失态，赶忙紧紧抿住嘴唇，将余下的惊叹硬生生憋了回去。
目光所及，大殿四周矗立着十二根粗壮的立柱，宛如十二位顶天立地的巨人，稳稳地撑起这方威严的天地。
这些立柱周身皆被铜器严严实实地包裹着，那铜器历经岁月洗礼，却依旧散发着厚重的气息，泛着幽冷的光泽。
没等众人从应接不暇的异域风情中抽离出来，就见北戎众人纷纷跪地行礼，大殿之中便有人通报。
徐南岱来不及观察，也跟着众人一起跪地施礼。
再次起身，便见北戎王索朗额前垂落的发辫结成桃形发髻，耳后两股粗辫缠绕着金丝。
北戎王身着深靛长袍，领口缀着银狼毛锋，腰间七宝蹀躞带，以青金石拼作七星。
每颗星子中央都嵌着取自西域战利品的鸽血红宝石，暗合"受命于天"的威仪。
嫡后卮儿身着朱砂色织金锦缎长袍，衣襟处盘旋着金丝绞就的双头鹰纹。
鹰喙衔着九曲珊瑚珠链——这正是她母族传承六百年的图腾信物。
徐南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先敬罗衣，后敬人。
这两身行头，把草原帝王嫡后大气狂狷的气度尽显。
只是……这北戎王在颜值上实在说不上出挑，与他旁侧的容色端丽的王后形成极大反差。
她余光下意识的瞥向赛罕，他虽然野性难驯，但在北戎也算是极其俊美的男子。使她想起沿途看见的，草原上空翱翔的雄鹰。
赛罕似有感应，转头与徐南岱四目相对，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朝着她眨巴眨巴眼睛。
未等徐南岱反应，北戎王上的声音自高处传来。
“这位就是……”
北戎王出声询问，眼神看向的却是赛罕。
“回父王，这位正是大庸和璋使，林萧悠林姑娘。”
赛罕将徐南岱的身份落点在“林姑娘”，刻意强调其未婚女子身份。
徐南岱闻讯，再次敛衽单独施礼。
“林萧悠见过北戎王，见过王后。此次大庸派我出使，特为恭贺王上寿辰备了薄礼，望您笑纳。”
其实出发前，距离北戎王寿辰且尚有一些时日。
如果不是途中遇险，怕是此时已经返回大庸。
赛罕也并未从中提点，向他求证，他只不咸不淡的说:“父王最想要的不是贺礼，而是给他的大皇子娶个王妃。要是王妃是北戎天女，那就再好不过了……”
徐南岱才不相信他的话，谁不知道索朗北戎王并不多倚重这个浪荡长子。
与周怀商议后，临时做出来调整。
这才有了今日看起来说得过去的贺礼。
大殿之上北戎王爽朗道谢，既然有人愿意全了这个面子，何必追究其中经受不住推敲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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