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照着宣纸上一行行被泪水晕染的诗句。窗外,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上天也在为谁哀泣。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我蘸了墨,写下苏轼的《江城子》,却又猛地停住笔。不对,我与苏显之间,哪来的"十年生死"?不过是13岁到16岁短短三年的相处,却为何让我如此魂牵梦萦?
"娘娘,该用膳了。"蔷薇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满桌的诗稿,叹了口气,"您这样熬着,身子会垮的。"
我摇摇头,将刚写好的诗稿揉成一团扔到地上。那里已经堆积了十几个纸团,每一个都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思念与痛苦。
"今天是他的头七。"我轻声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民间说,亡魂会在这一天回来看最后一眼。"
蔷薇脸色一变,慌忙关上窗户:"娘娘慎言!那、那可是反贼..."她压低声音,"若被人听见您这样说..."
"我知道。"我苦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砚台边缘,"他是反贼,是意图颠覆大清的逆臣。而我,是大清皇上的嫡妃。"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剜着我的心。是啊,我有什么资格为一个反贼哀悼?有什么资格在身为皇妃的同时,心里却装着另一个男人?
可是...心若能自控,又怎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娘娘,您爱的或许只是记忆里的那个人。"蔷薇小心翼翼地说,"您想想,若他真在乎您,又怎会利用您接近董鄂家?"
我怔住了。是啊,那个教我骑马、陪我读书、送我玉佩的"富察哥哥",或许从来就不存在。那只是苏显为了完成任务而伪装的假象。真正的苏显,是一个为了反清复明可以牺牲一切的狂热分子。
"你说得对。"我轻声道,却又在心底反驳自己——可那些温柔的眼神,那些关切的言语,那些小心翼翼的触碰,真的全是伪装吗?
一滴泪落在宣纸上,晕开成一朵小小的花。我提笔蘸墨,继续写道: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仓央嘉措的诗句道尽了我此刻的矛盾。既想忠于自己的心,又不得不忠于自己的身份。既忘不了那段情,又必须强迫自己忘记。
"娘娘..."蔷薇的眼圈也红了,她蹲下身,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您别这样...若是皇上知道了..."
"皇上如何了?"我突然问道,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多日没有福临的消息了。
蔷薇犹豫了一下:"奴婢今早去打听,听说皇上这几日忙于朝政,已经连续好几日宿在乾清宫了。"
我心头一紧。福临一向注重养生,从不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他这是...在用工作麻痹自己吗?因为我?
愧疚如潮水般涌来。我在这里为另一个男人写悼诗,而我的丈夫——是的,无论我愿不愿意承认,福临确实是我的丈夫——却在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逃避痛苦。
"去准备些参汤。"我对蔷薇说,"让魏丑夫送去乾清宫,就说是...是你自作主张送的。"
蔷薇了然地点头,转身离去。我重新看向桌上的诗稿,突然觉得无比讽刺。这些哀悼之词,既不能改变苏显已死的事实,也无法减轻我内心的痛苦,反而可能连累身边关心我的人。
我拿起所有诗稿,走到烛火旁,一张一张地烧掉。火舌舔舐着纸张,将那些无法言说的思念化为灰烬。
"苏显哥哥..."我轻声呢喃,看着最后一张诗稿在火焰中蜷曲、变黑,"下辈子...如果真的有来世..."
如果真的有来世,我想在合适的年纪遇见你。不是十三岁懵懂无知的我遇见十九岁心怀鬼胎的你,而是两个真心相爱的灵魂,在最好的年华相遇。
可惜,没有如果。
一阵风吹来,将灰烬卷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轻轻落下。就像那段从未开始就已结束的感情,飘散在记忆的长河中。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我慌忙擦干眼泪,转身看见魏丑夫站在门口,手中端着参汤——显然他没能送出去。
"娘娘。"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吴总管说...皇上不收。"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福临连我送的参汤都不愿接受了吗?
"起来吧。"我强作镇定,"不怪你。"
魏丑夫却没有立即起身。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此刻竟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火焰。
"娘娘,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有些诧异。魏丑夫一向沉默寡言,从未如此主动过。"说吧。"我点点头。
"娘娘乃万金之躯,何必为一个反贼伤神?"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铿锵,"那人利用娘娘的感情接近董鄂家,本就该死。皇上待娘娘一片真心,娘娘却..."
"住口!"我厉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谁准你这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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