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在柳归舟腰间发出闷响,惊飞了栖息在断碑上的乌鸦。月光穿过薄雾,将西郊乱葬岗的轮廓勾勒得影影绰绰,那些歪斜的墓碑像是从地里长出的獠牙。
"第七具了。"顾三举着灯笼的手微微发抖,昏黄光晕里躺着一具裹着大红嫁衣的女尸。尸体的皮肤下凸起蛛网般的纹路,仔细看去竟是宣纸的褶皱。
柳归舟蹲下身,银针挑开嫁衣内衬,人皮与纸浆黏合的肌理在月光下泛着油光。"往生者皮肤裱糊,这是要造活人俑。"他捻起沾在银针上的纸屑,"这些乞丐的生辰八字怕是都属阴..."
凄厉的鸦鸣突然划破夜空。
坟堆里传来一阵窸窣响动,顾三的灯笼"啪"地突然熄灭。柳归舟反手抽出桃木剑,剑尖的朱砂符在黑暗中燃起幽蓝火焰。一座新坟的土块簌簌滚落,一只惨白的手腕破土而出,指甲缝里的金箔碎屑折射着冷光。
"柳先生当心!"
顾三的惊呼未落,坟茔轰然炸开。漫天的纸钱中,红衣女鬼悬在半空,嫁衣下摆滴落的黑血在地面蚀出青烟。盖头被阴风掀起时,柳归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惨白的纸脸上画着旦角的戏妆,两腮胭脂红得刺眼。
"叮——"
腰间铜铃应声炸裂,柳归舟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女鬼的纸手穿透血雾,五指如刀刺向顾三肩头。预想中的血肉横飞并未出现,破碎的棉絮从顾三伤口中涌出。
"纸傀儡?"柳归舟心头一沉,剑锋转向自己腕间,"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金光咒文尚未念完,女鬼突然发出瓷器碎裂般的尖笑。纸手暴涨三尺,尖锐的指尖抵住柳归舟咽喉:"摆渡人也敢管我皇族的家事?"戏腔混着腐臭扑面而来,"幕府街十三号的冤魂,可都等着喝你的血呢..."
"破晓!"
顾三突然掷出一枚八卦镜,第一缕晨光经镜面的折射,在女鬼身上灼出焦痕。纸人脸孔扭曲崩解,化作灰烬飘向了城西方向。残存的纸灰在风中聚成戏台幔帐的形状,隐约传来幽咽唱词:"七月七...血浸罗衣..."
柳归舟抹去嘴角血渍,看着顾三肩头翻卷的棉絮:"什么时候发现的?"
"您真当我看不出?"顾三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朱砂画的替身符,"从第三个乞丐暴毙开始,这些嫁衣就在吸食魂魄。"他踢了踢地上的人皮纸屑,"张大帅最近在收购生辰特殊的流民,怕是和二十年前贝勒府那场...有关"
"八十口人吊死在房梁。"柳归舟望向城西方向,"脚系银铃,魂坠无间。走,去会会这位皇族家的新娘。"
晨雾笼罩的幕府街像一条僵死的蜈蚣,十三号宅院的雕花铁门缠着九道铁链。柳归舟指尖抚过饕餮门环,铜锈突然渗出暗红液体,腥甜中混着陈年线香的味道。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响惊响了檐角的铜铃,顾三突然按住太阳穴:"有人在唱《游园惊梦》。"
荒草丛生的庭院里,菱花窗的影子在地上织成罗网。柳归舟握紧桃木剑踏上回廊,腐朽的地板在脚下发出呜咽。二楼传来珠帘晃动的脆响,混着若有若无的琵琶声。
"啪!"
顾三踩碎了个东西。低头看去,半截人偶手臂躺在积灰里,指甲涂着凤仙花汁。柳归舟用剑尖挑起人偶,丝绸衣裙下露出槐木骨架,关节处钉着生锈的镇魂钉。
"这不是普通傀儡。"他折断人偶手指,暗红色粉末簌簌而落,"骨灰混着朱砂,有人在养鬼偶。"
琵琶声陡然急促。
柳归舟踹开阁楼木门的瞬间,月光如银瀑倾泻而入。积灰的梳妆台上,胭脂盒兀自开着,象牙梳齿间缠着几根白发。墙上人影晃动,纸扎的新娘正被推进花轿,送亲队伍突然齐刷刷转头——全是描着笑脸的纸人。
"先生小心身后!"
顾三的喊声带着颤音。柳归舟转身时,看见顾三的影子正被墙上的纸新娘吞噬。黑暗从影子的脚踝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肉化作纸屑纷飞。
"闭眼!"柳归舟甩出三枚铜钱,沾血的手指在空中画出敕令,"五星镇彩,光照玄冥!"
铜钱嵌入墙体的瞬间,纸新娘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顾三跌坐在地,他的左腿已经变成粗糙的宣纸,棉絮从裤管裂口涌出。
阁楼地板开始渗血,柳归舟扯下窗帘裹住顾三:"撑住,我们去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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