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滴漏的水声在寂静的房中格外清脆,荀彧放下手中的竹简,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窗外春雨绵绵,将南皮城的青石板路浸润得发亮。他起身走到窗前,深吸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试图驱散连日来审阅军报的疲惫。
“先生!大事不好!”府中仆从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连礼节都顾不上,脸色煞白如纸。
荀彧眉头微蹙,他向来厌恶这等失仪之举,但仆从眼中的惊惶让他心头一紧:“何事惊慌?”
“家主,不好了!钜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率领太平道信徒造反了!!”仆从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
“巨鹿、广宗一带数万头缠黄巾的暴民攻占了官府,据说已经杀了太守!信使说各地都有响应,冀州震动!”
荀彧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窗棂,关节处因用力而泛白。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炸开一道惊雷——主公几年前私下对他说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文若,太平道绝非简单的治病救人,那张角所图甚大。”
当时他虽也觉得太平道聚众过万确有隐患,却未料到会演变至此。荀彧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份密报,上面清楚记载着各地太平道集会的人数与规模。
现在回想,这些数字简直触目惊心。
“备马,我要立刻去见主公。”荀彧沉声道,声音中的紧张连他自己都听得出来。
半刻钟后,荀彧的马车碾过湿滑的石板路,溅起水花。
他透过车帘缝隙看到街道上已有三三两两的百姓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惊恐与不安在空气中蔓延。一名小贩慌乱地收拾摊子,打翻了盛满鲜果的篮子,红艳艳的果子滚了一地。
袁绍府邸前,车马已经停满。
荀彧匆匆步入正厅,发现几乎所有幕僚都已到齐。许攸正在低声与逢纪交谈,二人面色凝重;审配独自站在角落,手指不停地敲击剑柄;郭图则一脸焦虑地在厅内踱步。
“文若来了!”袁绍看到荀彧,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声音却刻意保持着沉稳,“太平道造反,想必你也已听闻。”
荀彧深施一礼:“主公,彧已得知。局势恐怕比传闻更为严峻。”
大厅内的嘈杂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望向袁绍。
“黄巾贼寇号称百万,旬日之间已波及八州。”袁绍的声音低沉有力。
“朝廷必然下令各州自行募兵平叛。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亦是英雄建功立业之时。”
荀彧敏锐地注意到,袁绍说"危急存亡"时表情凝重,而说到"建功立业"时,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热切。他站在谋士们中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不仅因为局势突变,更因袁绍这细微的神情变化。
袁绍重重坐下,手指敲击案几:“诸公以为,该当如何?”
“主公明鉴。”郭图抢先道,“黄巾贼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只要主公振臂一呼,冀州豪杰必然景从。届时平定叛乱,朝廷必有重赏!”
许攸立刻上前一步:“当立即调集州郡兵马,镇压叛乱!这些刁民胆敢造反,必须以雷霆手段剿灭!”
逢纪摇头:“子远此言差矣。太平道在冀州信众甚多,若一味镇压,恐激起更大民变。应先安抚民心,查明首恶。”
众人争论之际,荀彧注意到袁绍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游移,那双鹰目中闪烁的不只是忧虑,还有计算的光芒。
他突然想起数月前主公曾暗示“乱世出英雄”,此刻才恍然大悟。
“文若。”袁绍点名问道,“你向来见解独到,可有良策?”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荀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他明白此刻一言可能决定千万人生死,更关乎冀州未来格局。
"巾起事,主因在于民不聊生。张角以符水治病笼络人心,信徒遍布各州,非同小可。属下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即加强南皮城防,同时派出探马,弄清贼寇动向。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朝廷必会下令地方自募义勇。主公世受汉恩,此番若能率先响应,既可保境安民,又可彰显忠心,一举两得。”
荀彧没有说出口的是,他清楚看到袁绍眼中闪烁的不只是忧国忧民,更有一种蛰伏已久的野心正在苏醒。太平道造反,对汉室是危机,对袁绍这样的地方豪强,却是扩张势力的绝佳机会。
“好!”袁绍拍案而起,眼中精光闪烁,“立即传令各城门加强戒备,召集城内青壮训练备战。文若,你负责起草讨贼檄文,号召冀州各郡县共同讨逆。”
他走到大厅中央,衣袍无风自动,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统帅千军万马的景象:“此外,派人秘密联络王芬,就说我袁本初愿与他共商冀州防务。”
荀彧心头一震——王芬是现任冀州刺史,袁绍此举显然意在借机插手冀州军政。他低头应命,却感到一阵不安。袁绍的野心比他想象的更为露骨。
回到自己的公务房,荀彧展开素帛,提笔蘸墨,却迟迟未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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