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岛军撤退带来的短暂平静,如同雨后初晴,让黑风寨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寨子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泥土、汗水和淡淡饭菜香气的味道,重建和春耕的忙碌取代了之前的肃杀。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打破了。
这天下午,几个衣衫褴褛、满面风尘的年轻人被巡逻队带到了破庙前的空地上。
他们看起来疲惫不堪,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执拗。
为首的年轻人大概二十出头,嘴唇干裂,但站得笔直,他对着闻讯赶来的林好和王大彪拱了拱手:“我们是从关内来的,听说黑北行省有林大帅领导的自卫军,是真心反东岛的队伍,特来投奔,愿为打鬼子出一份力!”
王大彪上下打量着这几个人,粗壮的眉头拧成了疙瘩,蒲扇般的大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关内来的?”
王大彪嗓门洪亮,带着浓浓的不信任,“干啥呢?现在世道这么乱,谁知道你们是干嘛的?别是鬼子派来的奸细吧!”
他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方脸上了。
“彪哥,稍安勿躁。”
林好抬手拦住了冲动的王大彪,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几个年轻人。
他心里也犯嘀咕,这年头,突然冒出来的人,确实得小心。
但他更倾向于先搞清楚状况。
“几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林好示意手下给他们拿点水和干粮,“里面说话吧。”
在地道枢纽那个简陋的“会议室”里,昏暗的油灯下,林好亲自询问。
他问得很细,从他们的家乡、怎么过来的、一路上的见闻,到对东岛人怎么看,对反东岛有什么想法。
这几个人倒也坦诚,说起家乡被东岛倭寇蹂躏的惨状,个个义愤填膺,提起反东岛,也是语气坚定。
只是,言谈之间,他们偶尔冒出的一些词,比如“统一战线”、“发动群众”、“持久作战”,让林好觉得有些耳熟,又有些陌生。
通过他们的叙述,林好拼凑出了一些关内抗战的零碎信息。
国府军在正面战场打得艰难,而后方,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有真心反东岛的,也有趁机捞好处的,还有……两支举着反东岛大旗,却隐隐对立的力量。
情况远比他窝在黑风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林大帅,我们认为,反东岛不仅仅是打跑东岛人那么简单。”
为首的年轻人喝了口水,眼神发亮,开始滔滔不绝,“更要争取民族的解放,要让劳苦大众翻身做主!”
另一个戴眼镜的补充道:“对!要建立最广泛的反东岛民族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实行全面抗战路线,进行持久战,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他们越说越激动,什么“阶级”、“斗争”、“根据地建设原则”之类的词汇层出不穷。
林好听得眼皮直跳,内心疯狂吐槽:“哥们儿,我这儿还在愁土豆产量呢,你们跟我扯这个?”
旁听的李墨涵更是听得连连皱眉,他捋着胡须,凑到林好耳边低声道:“大帅,此辈言语……颇为怪异,其所述‘主义’,闻所未闻,恐与我黑风寨之道,大相径庭啊!”
老秀才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林好不动声色,没有立刻表态。
他点了点头:“几位的决心,我感受到了。不过,黑风寨有黑风寨的规矩。想留下,得先证明自己。这样吧,先跟着队伍参加训练,也参与一下寨子里的生产劳动,互相了解了解。”
这既是观察,也是考验。
同时,他悄悄把冷雨叫到一边。
“查查这几个人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冷雨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地道中。
几天后,冷雨带来了一份简短但重要的报告。
“查清楚了。他们确实是从关内过来的,身份比较复杂。”
冷雨的声音很低,“带头那个叫赵峰,好像是北方大学的学生,接触过地下党。那个戴眼镜的叫孙明,家里是开商行的,跟国府那边有点关系,似乎是某个地方游击队的。剩下几个,背景更杂,有掉队的散兵,也有纯粹的热血青年。”
果然是“成分复杂”。
林好揉了揉额头。
这段时间,林好也观察了这几个人的表现。
训练虽然生疏,但肯吃苦;干活也实在,没有偷奸耍滑。
最重要的是,他们对东岛倭寇的仇恨是真切的。
“不管他们以前是干嘛的,现在是什么‘主义’。”
林好对李墨涵和王大彪说道,“只要他们真心打鬼子,就是我们的朋友。可以先合作看看。”
王大彪还是有点不放心:“大帅,不怕他们搞事?”
“我们现在缺人,特别是有点文化、见过世面的人。”
林好解释道,“至于搞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他们也翻不了天。”
这几个“关内来客”的加入,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带来了新的涟漪。
他们带来了关内的信息,带来了不同的思想,也可能带来未知的风险。
是助力?还是麻烦?
夜深人静,林好独自坐在油灯下,手里无意识地盘着一颗光滑的土豆。
桌上摊着一张简陋的地图,上面标注着黑风寨周围的势力范围和东岛军的据点。
现在,地图上似乎又多了几条看不见的线,连接着遥远的关内。
怎么用好这些人?
如何防备潜在的风险?
这“统一战线”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具体怎么搞?
还有那个“持久战”,跟自己目前的“土匪发育流”好像也不太一样……
林好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盘棋,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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