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戒毒所的铁窗凝着冰花,像无数细小的刀刃,将窗外的世界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杨某家蜷缩在床铺上,盯着妹妹寄来的照片出神。照片里,小铁和小拾蹲在暖阳里,红绳铃铛换成了新的,脖颈上还系着蝴蝶结——它们被一对年轻夫妻领养了,过上了真正被宠爱的生活。
"下雪了。"隔壁铺的戒毒人员敲了敲铁栏杆。杨某家起身望向窗外,第一片雪花正落在照片里幼犬的鼻尖上,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母亲站在雪地里,手里端着一碗热汤,雾气模糊了她的脸,却清晰了记忆里的温度。
结案报告在警局档案室静静躺着,张队用红笔在"犬噬毁容"旁画了个圈,旁边附注:"建议加强农村留守人员心理关怀,完善工地外来务工人员管理机制。"这行字的下方,是法医老陈的批注:"动物的本能是生存,而人的选择,才是文明的试金石。"
除夕前夜,倪某被押赴刑场。临刑前,他向管教民警提出最后请求:"把那袋狗粮...放在曾家老宅门口吧。"袋子是他用狱中劳动所得买的,特意选了最贵的鲜肉配方,包装上还贴着张字条,字迹工整得不像出自杀人犯之手:"对不起,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雪越下越大,送葬车驶过鄂南的田野。当袋子轻轻放在曾家老宅门口时,两只幼犬突然从记忆里窜出来,用湿润的鼻尖蹭他的手心,讨要来的橘子瓣还藏在它们的窝里。倪某闭上眼,听见雪花落在袋子上的声音,像极了案发当晚,死者倒在地上时,橘子滚落在青砖上的轻响。
杨某家收到妹妹的信时,戒毒所正在举行跨年晚会。信里夹着张合影,小铁和小拾趴在新主人腿上,背景是母亲生前常去的小卖店。妹妹在信里说:"店主大叔说,妈每次赊账买橘子,都说是给'家娃'留的,其实她自己从来没吃过一瓣。"
泪水滴在信纸上,晕开细小的涟漪。杨某家想起母亲床头的铁盒,里面装着皱巴巴的零钞和他小学的奖状,最底下压着半块硬掉的橘子糖——那是他七岁时偷塞给她的,她却一直留到发潮。
跨年夜的钟声响起时,管教民警带来个意外消息:两只幼犬的新主人愿意等他出狱,前提是他能戒断毒瘾,重新做人。杨某家摸着照片里幼犬的爪子,突然想起母亲生前总说的话:"狗记恩,你对它好,它能记一辈子。"
雪停了,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杨某家躺在铺上,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狗吠,像是小铁和小拾在喊他。他闭上眼睛,任由回忆漫过心头:母亲端着碗串百家饭时的笑脸,她在工地捡铁时被铁锈染红的指尖,还有案发那晚,她敲窗时急促的声音——那不是偷铁被抓的惊慌,而是一个母亲在绝境中对儿子最后的求救。
"我错了...妈。"他对着铁窗轻声说,哈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泪痕。这一刻,他终于敢直面内心的愧疚:不是母亲离不开他,而是他早已在毒品的迷雾中,丢失了作为儿子的良知。
正月初一,曾家老宅的门扉被积雪压得吱呀作响。一对年轻夫妻带着两只狗来上坟,小铁和小拾突然挣脱牵引绳,冲进杂草丛生的后院。在那口废弃的井边,它们挖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面装着半袋狗粮和几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倪某偷偷埋下的,或许是想让良心稍安。
"看,它们在谢恩呢。"妻子摸着幼犬的头说。丈夫望着坟头新立的碑,上面刻着"曾某药之墓",旁边是杨某家托人送来的橘子树幼苗,树根上还缠着红绳,像极了幼犬曾经的项圈。
远处,戒毒所的操场上,杨某家跟着队伍跑步。汗水融化了睫毛上的霜,他望着蓝天,突然渴望能活到春天,亲手给那棵橘子树浇水,告诉母亲:"我戒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失望了。"
张队站在警局门口,看着漫天飞雪。他想起结案那天,老陈说的那句话:"你看那两只狗,它们啃食主人不是因为残忍,而是因为太依赖、太饥饿。人有时候却连这都不如,明明被爱包围着,却总把最狠的话留给亲人。"
手机突然震动,是收容所发来的照片。照片里,小铁和小拾戴着新年红围巾,在雪地里打滚,身后是杨某家寄来的玩具骨头。张队笑了笑,将照片设为屏保,转身走进警局,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雪越下越暖,春天的种子正在冰层下悄悄发芽。或许正如老辈人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比法网更严密的,是人心的因果——你种下的冷漠,终会结出苦涩的果;而你给予的温暖,终将在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带着善意归来。
当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照亮鄂南的村落,曾家老宅的橘子树幼苗上,挂着未融化的雪花。两只幼犬在远处奔跑,铃铛声清脆如昨,仿佛在告诉这个世界:有些伤口会愈合,有些过错能弥补,而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它只是换了种方式,在人间继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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