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月初七,宣恩县下了新年第一场大雪。陈江裹着警用棉大衣,站在“聚友棋牌室”门口,透过结霜的玻璃,看见几个男人正围坐在火炉旁搓麻将。牌桌上堆着零散的钞票,墙角的垃圾桶里塞满了烟盒和空酒瓶,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烟和脚臭混合的味道。
“周梅?哦,那不就是郑某嘛!”洗牌的瘦子抬头,烟灰落在麻将牌上,“她哪是什么正经女人,跟有妇之夫搞在一起,还把人家老婆砍了。”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她死得很惨,被人烧成灰了?”
陈江没接话,掏出郑某的照片:“你确定她就是郑某?”
“化成灰都认得!”瘦子吐了口痰,“去年夏天她天天来这儿打牌,欠了我两千块没还呢。有次张某来抓她,两人在门口打起来,她抄起板凳砸破了张某的头,血流得跟杀猪似的。”
另一个戴毛线帽的男人插话说:“这女的赌红了眼,连亲儿子的学费都拿来押。张某也不是啥好东西,自己老婆孩子不管,跟她一起租房子开小卖店,听说还拿家里的钱还赌债。”
陈江记录下这些信息,目光扫过墙上的“禁止赌博”标语。离开棋牌室时,瘦子突然喊住他:“警察同志,要是找到郑某,别忘了让她还我钱!”陈江回头,看见牌桌上的男人们哄笑起来,火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扬起一阵灰烟。
雪越下越大,陈江驱车来到张某家。破旧的土坯房前,杨某正背着竹篓喂鸡,三个孩子缩在屋檐下,最小的那个穿着露脚趾的棉鞋,冻得直哆嗦。
“又来问张某的事?”杨某擦了擦手,眼神空洞,“我早当他死了。去年9月郑某砍我那天,他躲在谷仓里不敢出来,等警察来了才装模作样跑出来。”她撩起头发,疤痕在雪光下泛着青白,“住院时我就想明白了,这种男人,靠不住。”
“张某12月回家后,有没有说过郑某的下落?”陈江问。
杨某冷笑:“他回家那天醉醺醺的,浑身都是汽油味,我问他去哪了,他说‘办大事’。后来我在他外套里发现张加油票,日期是12月6号,就在鹰嘴崖附近的加油站。”她顿了顿,“还有,他床头柜里的安眠药不见了,我猜是给郑某买的,那女人以前总说失眠。”
陈江心中一动:安眠药、汽油、鹰嘴崖,这些线索逐渐拼成一幅可怕的图景。他正要继续追问,杨某突然指向远处:“看,那就是他躲的谷仓,现在还锁着,不知道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谷仓的木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积雪在门缝处堆成一道棱。陈江戴上手套,用力推开房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借着手机灯光,他看见墙角有个汽油桶,底部残留着褐色液体,旁边散落着几条麻绳,其中一条麻绳上粘着几根棕色长发。
“队长,快看这个!”小王从谷仓角落捡起一本破旧的账本,封面写着“张某赌债记录”,2015年12月5日那页用红笔圈着“”,旁边写着“郑某代还”。
离开张家时,陈江回头望去,杨某正给孩子们分红薯,最小的孩子咬了一口,嘴角沾上橘红色的薯泥。这个被赌博和婚外情撕裂的家庭,就像这冰天雪地里的破屋,摇摇欲坠。
正月初九,阳光明媚。陈江穿着电力公司的工作服,背着工具包,跟着维修车驶进高罗镇。张某家的烟囱正冒青烟,透过窗户,能看见他坐在桌前喝酒,面前摆着一盘花生米。
“张师傅,镇上线路检修,需要检查你家电表。”陈江敲了敲门,语气轻松。
张某打开门,眯起眼打量他们:“大过年的还检修?”
“没办法,领导安排。”陈江笑着晃了晃工具包,“很快就好。”
张某转身时,陈江给身后的小王使了个眼色。两人跟进屋里,陈江假装检查电表,目光扫过厨房——水缸旁边,赫然放着一个印有“93号汽油”字样的塑料桶,桶口还沾着褐色污渍。
“这桶是用来干嘛的?”陈江伸手触碰桶身。
张某脸色一变,伸手来抢:“装饲料的,你们别乱碰!”
就在这时,小王突然掀开沙发上的棉袄,露出一把带鞘的匕首,刀柄上缠着红色布条,正是郑某朋友圈照片里的那把。
“张某,你涉嫌故意杀人,现在要对你实施逮捕。”陈江亮出警官证,语气冰冷。
张某瞬间绷紧身体,却又很快放松下来,甚至扯出一丝笑:“警察同志,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他坐在椅子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证据呢?”
陈江示意小王打开执法记录仪,然后从包里掏出郑某的照片,缓缓放在桌上。就在照片展开的瞬间,张某的瞳孔猛地收缩,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发白,酒液顺着杯壁滴在裤腿上,洇出一片深色。
“12月6日,你和郑某乘坐出租车到鹰嘴崖,”陈江逼近他,“你骗她说是来谈分手,实则早就准备好汽油和安眠药。你给她喝了掺安眠药的水,等她昏迷后用围巾勒死她,然后焚尸灭迹——我说得对吗?”
张某沉默良久,突然仰头大笑:“想象力真丰富!有证据吗?”
“证据?”陈江从口袋里拿出塑料袋,里面装着从谷仓找到的麻绳和头发,“这些正在做DNA比对,还有加油站的监控,显示你当天购买了5升汽油。最重要的是——”他指了指张某的右手虎口,“郑某反抗时抓的伤痕,应该还没完全消退吧?”
张某的笑容凝固了,伸手想去遮盖虎口,却又无力地放下。窗外,不知谁家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中,陈江听见张某轻声说:“她逼得太紧了,说不离婚就杀我孩子……”
戴上手铐的那一刻,张某忽然哭了起来,眼泪混着酒液,从下巴滴落在地面的积雪上,很快冻成冰晶。陈江想起杨某说的“赌鬼投胎”,突然觉得这四个字形容张某再合适不过——他赌的不是牌局,而是别人的人生,最终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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