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深秋,我抱着军绿色帆布包站在青灰色台阶上。山风裹挟着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身后住院部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渐行渐远。仰头望去,那座罗马式尖顶教堂像柄生锈的剑,斜插在长满野蔷薇的山腰。
"苏棠!发什么呆呢?"舍友林小满把搪瓷脸盆撞得叮当响,军装领口露出半截红绳,坠着颗褪色的转运珠。我们十八个军校护理生踩着吱呀作响的松木地板,在彩绘玻璃的残片下铺开草绿色军被。阳光透过破碎的玫瑰窗,在斑驳的圣母像脸上割出细碎的光痕。
入夜后的寒意来得猝不及防。我裹紧带着樟脑味的军被,听着头顶铁架床的响动。林小满又在翻来覆去,她床头的应急灯在石灰墙上投出摇晃的树影。
"第七天了。"她突然出声,惊得对床正在背解剖图的周晓梅摔了手电筒,"那个金发男人腰上缠着铁链,水牢里的蛆虫在他溃烂的伤口里钻..."
"闭嘴!"周晓梅捡起滚到床底的手电,光束扫过墙角霉变的圣母像,"再讲这些封建迷信,当心被指导员听见。"
我们都笑起来。笑声撞在单薄的石膏板隔墙上,隔壁卫校女生正在用录音机放王菲的《红豆》,缠绵的旋律混着老鼠啃噬木梁的窸窣,在空旷的穹顶下织成细密的网。
十月末的某个雨夜,我值完大夜班往回走。军靴踩碎水洼里歪斜的十字架倒影,手电筒光束扫过爬满常春藤的外墙。忽然有湿冷的风掠过耳际,带着铁锈与腐木的气息。我握紧胸前父亲送的子弹壳,快步冲上三楼。
钥匙刚插进锁孔,凄厉的尖叫刺破雨幕。走廊尽头的水房里,穿粉色睡衣的卫校女生瘫坐在积水里,梳妆镜裂成蛛网。她的珍珠发卡卡在排水口,随着汩汩水流诡异地旋转。
"蓝眼睛...满脸是血..."她颤抖的指尖指向镜子,我后背瞬间爬满冷汗。镜中只映出我们煞白的脸,但潮湿的墙面上,分明有道暗红的水痕蜿蜒而下,像条干涸的血河。
那夜之后,三楼盥洗室的镜子全被报纸糊住。林小满开始整夜开着应急灯睡觉,她床头的《解剖学》里夹着从山脚寺庙求来的黄符。直到初雪降临那日,又一声尖叫惊飞了教堂尖顶的寒鸦。
这次是周晓梅。她在值夜时去地下室取备用药品,回来时军装下摆滴着水。"根本没有什么储藏室,"她攥着我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铁栅栏后面...全是生锈的镣铐...水...黑得发红的水..."
2000年惊蛰那天,我们终于搬离教堂。民工用红漆在斑驳的木门上画满"拆"字时,我在台阶缝隙里捡到枚铜质十字架。青绿的铜锈间,隐约可见"1900"的刻痕。
五年后同学聚会,已经转业的院长喝多了汾酒。"当年那教堂地下三米,挖出二十七个铁笼。"他转动着酒杯,冰块撞击声像极了镣铐相碰的脆响,"检测报告说...笼骨上的人体组织,钙化程度超过百年。"
我摸出随身携带的铜十字架,背面经年累月的污垢下,露出一行法文刻痕:上帝宽恕罪人。雨水顺着餐厅玻璃窗蜿蜒流下,恍惚间映出张模糊的脸——金发贴在青白的额头上,蓝眼睛里的血泪正慢慢渗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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