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赴台手续的过程比许明远想象的要顺利。蓝思远动用了在台北的人脉关系,加急处理了各项文件。当许明远拿到那本贴着通行证的紫色小本子时,手指竟有些发抖——这是父亲蓝志远生前从未能拿到的证件。
出发前夜,许明远在工作室熬到凌晨。他将养父笔记中的纳米纤维配方反复试验了十七次,终于成功织出一块巴掌大的样品。这种材料轻如蝉翼却坚韧异常,对着灯光能看到细密的经纬线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就是养父和父亲梦想的材料..."许明远对着台灯举起样品,光晕中仿佛看到两位父亲欣慰的笑容。他小心地将样品收入行李箱,旁边是已经完成的"归鸿"风筝骨架——按照父亲留下的设计图,结合了传统沙燕与现代滑翔翼的特点,却始终差最后一步未能完美。
七月的台湾湿热难耐。飞机降落在高雄小港机场时,透过舷窗能看到跑道尽头蒸腾的热浪。小满趴在窗边,鼻尖抵着玻璃:"爸爸,这里的云和家里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许明远想,这里的云更低更厚,像随时会坠落的棉花山。他握紧母亲的手,李玉芹自从登机就异常安静,此刻正盯着窗外某处出神。
蓝思远在接机口等候,身旁站着位穿淡紫色旗袍的优雅女士。"这是我太太林月珍,"蓝思远介绍道,"她在高雄师范大学教中文。"
前往蓝家的路上,月珍用温柔的台湾腔向小满介绍沿途风景。当车子驶过爱河时,李玉芹突然直起身子:"志远说过...这里的夕阳最美。"
许明远和蓝思远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蓝思远轻声解释:"舅舅从未来过台湾,但他在信里常写想象中的台湾风景。"
蓝家老店位于盐埕区一条僻静的老街,是栋三层楼的日式建筑。门口挂着"思远风筝坊"的木牌,落款是"蓝雅芬题"。推门而入时,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满屋的风筝如同被惊动的鸟群,在穿堂风中轻轻晃动。
"母亲走后,店里一切都保持原样。"蓝思远抚过柜台上的刻痕,"这里每道痕迹都有故事。"
小满像发现宝藏般在店里穿梭,突然停在角落一个玻璃柜前:"表伯伯,这个风筝为什么锁起来?"
柜子里是一只残缺的蝴蝶风筝,只有半边翅膀,绢布已经泛黄,但金线绣出的纹路依然清晰。蓝思远神色变得复杂:"这是母亲最珍爱的作品,她说另外半边在大陆..."
"在星星爷爷那里!"小满脱口而出,"爷爷书房抽屉里有一模一样的半边!"
许明远心头一震。父亲确实有个上锁的抽屉,临终前嘱咐要等他"回来"再打开。当时以为是指精神上的归来,现在想来...
"我想看看楼上的工作间。"李玉芹突然说,声音异常清晰,"志远在信里提过,雅芬的工作间朝南,有扇能看到港口的圆窗。"
二楼工作间确实如李玉芹所说。靠窗的长桌上散落着各种工具和半成品,墙上钉着数十张设计草图。许明远一眼认出其中几张的笔迹——那是父亲的画风!
"这些是..."
"舅舅寄来的设计图。"蓝思远取下最旧的一张,"七十年代末开始,母亲就偷偷与舅舅通信交流风筝制作。当时两岸不能直接通邮,都是通过香港转寄。"
图纸已经泛黄,边缘磨损严重,可见被反复翻看的痕迹。许明远注意到每张图纸角落都有个小小的"H"标记——正是养父许建国习惯用的代号。
月珍端来冰镇乌梅汁,小满捧着杯子在工作间里转悠,突然指着天花板:"那里有东西!"
众人抬头,只见横梁上隐约有个小木箱。蓝思远搬来梯子,取下一个积满灰尘的檀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叠用油纸包着的信件和一本薄册子。
"是母亲的笔迹..."蓝思远小心翼翼地翻开册子,突然瞪大眼睛,"这...这是舅舅和许先生的'归鸿计划'!"
许明远凑近查看,册子第一页写着:
「归鸿计划记录簿
蓝志远 许建国 共笔
1975年始」
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公式和草图,中间夹杂着蓝雅芬的批注。翻到最后一页,许明远看到了令他血液凝固的内容——一张完整的风筝设计图,标注着"跨海峡通讯用,载重500g,抗风10级",署名日期是"2018.1.3",正是父亲去世前两个月。
"原来他们一直在..."许明远声音哽咽,"用风筝传递的不只是思念..."
"还有这个。"蓝思远从匣子底层取出一张照片。画面中,年轻的蓝志远和许建国站在荒野中,共同举着一个形状怪异的大型风筝,背景是简陋的砖房。照片背面写着"甘肃,1976年冬,'鸿雁一号'试飞前"。
李玉芹颤抖着接过照片:"那天零下十五度...他们偷偷试飞,风筝线把手都割出血了..."她的眼神越过照片,看向远方,"建国说这风筝能飞到台湾,志远就笑,说那得先问问蒋公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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