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党?……嗬……野人山的每一片树叶……都是……都是我们的眼……等着……等着看你们……怎么死……”
岑毓英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手,止住了亲兵再次扬起的鞭子。
他向前走了两步,一直走到马明义的面前,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痛苦而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森然:
“杜文秀的余孽……很好。”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马明义的脸,而是用两根手指,极其缓慢而用力地,捻起马明义破烂衣襟上一小片溅上的、早已凝固的暗褐色血块——那是刘岳昭的血。
“本抚的耐心,和总督大人的血一样,快流干了。”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烧得通红的烙铁,扫过那冰冷的铁钳。
“本抚最后问你一次,”岑毓英的声音依旧平静,却重逾千钧。
“你的同党,此刻在这营地里的,还有谁?名字,官职,说出来。给你一个痛快。”
马明义的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岑毓英那双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睛,一种比鞭打烙烫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但他眼中那点疯狂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更加炽烈,他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吼道:“痛快?……呸!老子……等着在下面……看你们……怎么被红毛鬼……千刀万剐!……”
岑毓英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当他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纯粹、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杀意。
他缓缓退后一步,对着亲兵头目,只吐出两个字,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用刑。”
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没有多余的废话。但这两个字,却比任何酷刑的宣告都更令人胆寒。
亲兵头目脸上掠过一丝狰狞,猛地一挥手:“上夹棍!烙铁伺候!”
两个彪形大汉立刻上前,一人粗暴地抓住马明义一只脚踝,将冰冷的铁钳套上了他的脚趾。
另一人则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狞笑着逼近马明义血肉模糊的胸膛。
“啊——!!!”当铁钳猛地收紧,当烙铁接触到皮肉发出“滋啦”的恐怖声响和焦臭味时,马明义那非人的、足以撕裂夜空的惨嚎,瞬间盖过了篝火的噼啪声,在死寂的野人山营地中疯狂回荡。
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让远处围观的官员和士兵都脸色惨白,不少人忍不住别过头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岑毓英依旧站在那里,如同铁铸。火光在他冰冷的脸上跳跃,映不出丝毫波澜。
他听着那一声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看着马明义的身体在绳索上疯狂扭动、痉挛,如同一条被钉在砧板上的鱼。
他的眼神,穿透了眼前这具正在承受酷刑的肉体,仿佛在看着更深、更黑暗的东西。
惨嚎声渐渐变成了野兽般的呜咽,最终只剩下断断续续、不成调的嘶气声。
马明义的头颅无力地垂下,身体偶尔抽搐一下。
亲兵头目上前探了探鼻息,回身道:“抚台,晕死过去了。这狗贼……骨头是真硬。”
岑毓英的目光终于从虚无中收回,落在马明义那张已经不成人形的脸上。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冷得像深冬的石头:“泼醒。继续。”
冰冷刺骨的泥水兜头浇下。马明义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意识似乎被强行拉回那无边的痛苦地狱。
他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里面只剩下空洞和涣散,再也找不到一丝疯狂的火焰。
亲兵头目再次举起烙铁,那灼热的气息再次逼近皮肉。
“不……不……”马明义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终于压倒了所有意志,“我说……我说……”
岑毓英抬起手。烙铁停在半空。
“名字。”岑毓英的声音依旧冰冷,如同审判。
“大使……赵……赵贵……”马明义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还有……库书……钱……钱有禄……驿丞……孙……孙德海……他们……都在……队伍里……”
一个个名字,如同毒蛇吐信,从这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沉重的冰,砸在远处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官员心上。
人群中,被点到名字的那几个低阶小吏,瞬间面如死灰,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还有……还有……”马明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气力已经耗尽。
“够了。”岑毓英打断了他,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堆烂肉般的躯体,对着早已待命的亲兵头目,下达了今夜最冷酷的命令,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寒意:
“按名索拿,一个不漏。天亮之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黑暗中那几具刺客的尸体,最终定格在营地边缘一处被雨水冲刷形成的、深不见底的巨大泥坑方向,“连同地上这些,全部……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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