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亲兵已围在刘岳昭身旁,慌乱地撕开他的官服,用布条死死按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
刘岳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微弱,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但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却依旧睁着,眼神复杂地看着冲进来的岑毓英,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总督大人!总督大人!”岑毓英扑到刘岳昭身边,声音嘶哑颤抖,看着那不断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将他的心脏冻结。
他猛地抓住旁边一个亲兵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郎中!快叫随军郎中!快啊——!”
他的吼声,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穿透了帐布,在混乱血腥的营地上空久久回荡。
总督大帐内,临时支起的行军床上铺了厚厚的被褥,但依旧掩不住刺鼻的血腥味和浓烈的金创药气息。
随军的郎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额头上全是汗珠,正小心翼翼地用银刀和镊子处理着刘岳昭左胸下方的伤口。
伤口很深,铅弹虽已取出,但撕裂的皮肉和渗出的血水依旧触目惊心。
每一次触碰,都让昏迷中的刘岳昭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岑毓英如同一尊泥塑的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床榻边。
他身上的官袍溅满了泥点和暗褐色的血污——有刺客的,也有刘岳昭的。
他腰间的佩刀并未归鞘,刀柄被他死死攥着,冰冷的金属似乎要被他掌心的温度融化。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盯着郎中手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仿佛要将那伤口和痛苦都吸入自己眼中。
帐内压抑得可怕,只有刘岳昭粗重艰难的呼吸声、金属器械偶尔碰撞的轻响,以及岑毓英自己沉重如擂鼓般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老郎中终于直起身,长长吁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疲惫而沙哑:“回禀抚台大人,铅弹已取出,幸未伤及心脉要害。
只是……总督大人失血过多,又急火攻心,脉象极其虚弱,须得静养,万不能再受惊扰刺激。若……若能熬过今夜,或可无性命之忧……”
“或可?”岑毓英猛地转过头,那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老郎中,“我要的是‘必然’!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大人若有半点差池……”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话语里透出的凛冽寒意,让老郎中和帐内所有亲兵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卑职……卑职定当竭尽全力!”老郎中慌忙躬身。
岑毓英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刘岳昭苍白如纸的脸上。
老上司那紧锁的眉头和痛苦的喘息,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愤怒、后怕、自责……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江倒海,最终都化为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一切的杀意!
他缓缓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向帐外。撩开帐帘的瞬间,外面刺骨的夜风和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帐外空地上,临时燃起了几堆熊熊篝火,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也将中央的景象映照得无比清晰。
几个刺客的尸体被拖到一旁,像破败的麻袋随意堆叠着。
而那个被生擒的“掌书记”马明义,此刻被剥去了外袍,只穿着破烂的单衣,双臂被粗大的牛筋绳反剪着捆死,高高吊在一根临时立起的粗木桩上。
他的脚尖勉强能沾到一点地面,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坠在反剪的双臂上,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的脸上满是血污和淤青,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嘴唇破裂,但那双仅剩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混合着痛苦、仇恨和绝望的光芒。
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兵围着他,手里拿着沾了水的皮鞭、烧红的烙铁,还有几根专门用来夹手指的铁钳。
一个亲兵头目看到岑毓英出来,立刻上前一步,躬身禀报:“抚台,这狗贼嘴硬得很!只嚷着给杜文秀报仇,其余同党,死也不肯招!”
岑毓英的脚步停在篝火的光影交界处,一半脸被跳动的火焰映得通红,如同地狱修罗,另一半脸则隐在浓重的阴影里,冰冷如铁。
他没有看那头目,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直直刺向吊着的马明义。
马明义也看到了岑毓英,他咧开流血的嘴,发出一阵嘶哑而怨毒的笑声:“嗬嗬……岑……岑屠夫……刘老狗……死了没有?没死?可惜……可惜啊……哈哈……大理的冤魂……在看着你们呢……你们……还有那些英国红毛鬼……都得死……都得……”
啪!
一记沾了盐水的皮鞭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抽在马明义的脸上,打断了他疯狂的诅咒。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绽开,皮肉翻卷。
马明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说!同党还有谁!藏在哪里!”亲兵头目厉声喝问。
马明义大口喘息着,血水混着口水从嘴角淌下,仅剩的眼睛死死瞪着岑毓英,里面是彻底的疯狂和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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