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后的第三十七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厨房里,照在了那台已经停止工作的厨房计时器上。这台银色的计时器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灶台上,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
我缓缓地走到灶台前,目光凝视着锅中那已经凝固的蛋黄。锅底的油星不断爆开,宛如一朵朵细小而绚烂的烟花。然而,此刻我的心情却如同这凝固的蛋黄一样沉重。
回想起母亲还在世的时候,这个银色的计时器可是她的宝贝。那时,母亲因为即将接受化疗,记性变得不太好,总是需要我耐心地教她如何使用手机来设定闹钟。还记得有一天,母亲兴奋地想要向我展示这个计时器的新功能,结果一不小心将它失手摔落在了冰冷的瓷砖地上。从此,那光滑的金属外壳便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指甲划痕,成为了那段时光里难以磨灭的记忆印记。
就在这时,“叮——”一声刺耳的鸣叫突然从那台原本已经坏掉的计时器中传来。毫无防备的我被吓得手一抖,手中的锅铲猛地撞在了上方的抽油烟机上,巨大的撞击声使得头顶的吊灯都剧烈地摇晃起来。与此同时,锅中的蛋黄也顺着锅边迅速卷起一圈焦黑的裙边,其模样与上周三、上周五还有昨天早晨所煎出来的那些失败的煎蛋简直如出一辙。
时间悄然流逝,到了第五十四天的时候,家里的冰箱开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当我打开冰箱门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感到一阵恶心。只见三层保鲜格里,母亲生前囤积下来的那些土鸡蛋正一个接一个地发生变质。原本光滑的青壳表面浮起了一块块丑陋的霉斑,看上去就像是长满了老年斑的手背一样令人心生厌恶。我机械地往购物车添加鸡蛋,结账时才想起该买除臭剂。收银台前的女人皱眉后退两步,我低头看见T恤前襟沾着蛋黄渍,已经板结成硬块。
第七次把文件投进碎纸机时,主管的蔻丹指甲敲在我隔板上。"小林,这是市场部的报价单。"她抽走我手里待寄的合同,指甲油是珊瑚色,和母亲最后一次生日涂的颜色很像。那天我把蛋糕上的数字蜡烛插反了,61变成19,她笑得输液管都在颤。
梅雨季来临时,玄关堆起小山般的外卖盒。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在塑料袋上积成小小的镜面。我蹲下来整理时,发现最底层的糖醋里脊已经长出青白色绒毛,糖醋汁在地板缝里干涸成褐色河流。
消防车鸣笛划破夜空那晚,我正在浴室给母亲留下的羊绒衫除球。滚筒洗衣机发出焦糊味时,我才想起灶台上炖着海带排骨汤。火舌蹿上抽油烟机的瞬间,我看见母亲贴在瓷砖墙面的便利贴:"小火慢炖四十分钟",圆珠笔字迹被熏成焦黄。
警察做笔录时注意到我手腕上的烫伤。"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他的钢笔在纸面沙沙作响,让我想起icu病房心电监护仪的波纹。当时母亲的手腕也缠着绷带,不过是因为留置针跑针。
八月十三号下午三点,我在厨房发现半瓶香水。柑橘调的前味早就挥发殆尽,剩下沉在瓶底的琥珀色液体,闻起来像晒过太阳的毛衣。母亲曾说这是"让人安心的味道",现在这味道缠在洗碗海绵和抹布之间,成了盘踞在排水口的幽灵。
中元节前一天,我终于打开母亲卧室的樟木箱。最底层压着织到一半的姜黄色围巾,竹针还别在毛线里。毛线团下露出便利贴的一角:"织到第172针要换线",日期停在她入院检查那天。窗外的锡箔元宝堆成金山,火光映在围巾上,像是谁把夕阳揉碎了洒下来。
衣柜轰然倒塌是在凌晨四点。我蜷在沙发上数吊灯裂纹,听见木板断裂的脆响。六扇柜门像折翼的鸟坠落在地,母亲的衣服瀑布般倾泻而出。羊绒大衣裹着樟脑丸滚到脚边,真丝衬衫挂在吊灯上,薄荷绿连衣裙铺展成一片柔软的湖。
我在满地狼藉里找到那个铁皮盒子。二十年前的校徽、掉色的电影票根、我换牙期乳牙,还有张卷边的拍立得。照片里我顶着生日皇冠啃蛋糕,奶油沾在母亲旗袍前襟,她耳垂上的珍珠晃成虚影。盒底粘着张便利贴:"记得给阳台茉莉换土",字迹被水渍晕开,像雨中洇开的墨。
晨光穿透窗帘时,我按下新买的计时器。清脆的滴答声震落窗台积灰,惊起停在生锈防盗网上的麻雀。厨房瓷砖还留着消防泡沫的痕迹,但角落的茉莉抽出新芽,嫩绿叶片上凝着昨夜的雨水。
梅子青的玻璃罐出现在霜降那天。我从衣柜底层拽出母亲织到一半的毛衣,线头勾住了罐口的铁皮盖。二十几只千纸鹤在罐底沉睡,翅膀上缀着褪色圆珠笔迹:"今天化疗不疼"、"窗外的云像"、"护士夸小林送的百合新鲜"。
我蹲在满地毛线团里拆开一只纸鹤,药费清单背面是母亲画的简笔画。戴氧气面罩的小人坐在月亮上钓鱼,气泡对话框里写着:"钓颗星星给你煲汤"。水渍在纸上晕出毛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ICU窗台上的夜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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