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北岸的四行仓库矗立如铁铸孤岛,五层钢筋混凝土外墙密布着平射炮留下的碗口弹坑。炊事兵老绍兴佝偻在西北角弹痕最密的灶披间,铜勺搅动铁皮罐的叮当声竟与日军94式装甲车的履带声形成死亡赋格——这是10月28日午后,第三波进攻前的诡异宁静。他布满烫疤的手掌紧攥着绣鸳鸯荷包,珐琅扣上凝结的胭脂早被硝烟熏成暗褐色,七粒泡发的瓜子仁在沸水里浮沉,宛如微缩的八百壮士飘摇在苏州河面。
"后生仔,食粒蚕豆顶枪子!"老绍兴将煮裂的蚕豆倒进钢盔,豆壳上的焦痕恰似仓库西墙的弹孔分布图。学生兵小王蜷缩在麻包垒成的掩体后,迷彩服内袋的《满江红》绣谱紧贴左胸——那是三天前林蝶衣托女童军送进的杭纺珍品,银灰丝线在炮火震颤中竟将"壮志饥餐胡虏肉"的"虏"字烙进皮肉,此刻正随心跳灼烧着热血。
日军突然发动立体攻势,两辆89式装甲车喷吐着火舌抵近南墙,平射炮将花岗岩墙面撕出狰狞裂口。谢晋元团长嘶吼着"集束手榴弹准备!",战士们将六枚巩式手榴弹捆成花束,老绍兴却将最后一勺蚕豆汤泼向装甲车观察窗。"滋滋"蒸腾的水雾里,小王跃出掩体,怀揣绣谱如展战旗,集束手榴弹在空中划出虹弧,恰似林蝶衣舞动的水袖——"轰!"装甲车化作燃烧的铁棺材,蚕豆在爆炸气浪中飞溅如霰弹,嵌入日军曹长惊愕的瞳孔。
暮色降临时,日军改用燃烧弹轰击,仓库东南角化作炼狱火海。老绍兴的铜勺在烈焰中弯成残月,却仍死死护住半罐蚕豆汤。小王左臂中弹,鲜血浸透的绣谱在火光中展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的金线字迹竟与仓库外租界霓虹交相辉映。当日军特攻队趁机攀墙时,战士们将烧红的铁砂混着蚕豆装入面粉袋——这土制燃烧弹倾泻而下,侵略者的惨叫与爆豆声共鸣,苏州河面倒映的火光里,八百壮士的剪影如青铜群雕永铸浦江。
杨惠敏游过苏州河时,缠在腰间的青天白日旗吸饱了河水,却比枪管还沉。她咬破的嘴唇在油布包上印出梅瓣似的血痕,里头三十卷绷带的茜草暗纹让断指老兵浑身剧震。
"这是阿拉老婆的嫁衣裳料啊!"他残缺的掌根抚过梅枝绣样,瑞蚨祥老师傅的针脚化成尖刺扎进记忆——逃难那日,新娘子固执地要将未绣完的并蒂莲裹进行李。此刻绷带缠上机枪柄,简谱《茉莉花》的符杆在高温下卷曲,子弹穿过五线谱的间隙,将"好一朵茉莉花"的歌词炸成带火花的流星雨。班长嘶吼着扣动扳机,绣着音符的布条在枪口跳跃,像林蝶衣在百乐门旋转的珍珠流苏。
小林的脸颊紧贴永安百货碎裂的橱窗,望远镜镜片映出对岸租界霓虹下的奇景:流亡教师用口红在碎玻璃上描画猎户座,孩童们将霓虹灯管拗成北斗七星的勺柄。他扯开浸透汗水的衬衫,胸膛上林蝶衣绣的银线星座图正与租界的灯火遥相呼应。
"放照明弹!三连发!"他冲着野战电话嘶吼,脖颈青筋暴起如苏州河的支流。镁光弹升空的刹那,两岸同时举起玻璃星座板,租界孩童的猎户座腰带与阵地的北斗玉衡星精准对接。日军狙击手的瞄准镜在这人造银河里失了焦,射偏的子弹击穿沙袋,泻出的竟是瑞蚨祥没运走的七彩丝线——宝蓝、茜红、杏黄的丝缕在夜风里飘摇,像为阵亡者招魂的经幡。
撤退的哨声撕裂晨雾时,阿荣的绷带早已看不出原色。他蜷缩在垃圾桥墩的阴影里,怀中和服碎片上的富士山绣样被刺刀剜成残月。血沫从嘴角溢出,在绢布上晕染出慈幼院梅花的轮廓。"带回去......"他将这血绣塞给接应的租界学生,染红的指甲在对方掌心刻下"更高"二字。
对岸突然响起清越的童声,林蝶衣墨绿绒旗袍的身影立在沙袋后,慈幼院孩童撕开棉胎,将绣着《长城谣》的布条系上竹竿。晨风卷起这漫天素缟,某片残绸拂过日军少佐的军刀,赫然露出半句金线绣的吴侬小调:"栀子花白兰花,阿要买朵茉莉花?"少佐怔愣的刹那,最后一颗子弹穿透他胸前的护身符——那枚印着富士山的铜章,竟与阿荣血绣的梅花惊人相似。
喜欢谍战:我有读心术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谍战:我有读心术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