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传来留声机卡带的杂音,南造送的《支那之夜》唱片又卡在"苏州夜曲"段落。陈默望着窗台上蔫头耷脑的茉莉,突然想起三年前与林蝶衣在慈幼院栽种的那株——彼时她哼着《木兰辞》培土,金线般的夕阳光束穿过她发间银簪,在泥土里埋下颗刻着"不降"的铜纽扣。
特高课文化室的榻榻米浸在沉水香里,南造千鹤的和服腰带如蛇蜕皮般堆叠。她将最新刊的《读卖新闻》甩在鎏金矮几上:"陈主编这篇'吴服源流考',东京方面很欣赏。"
"能为中日文化交流尽力,是鄙人的荣幸。"陈默跪坐的膝盖已失去知觉,目光却紧盯南造身后的屏风——那幅未完成的《富士山樱图》上,艺伎的簪子正指向江湾机场坐标。
南造的簪尖突然挑起陈默的下巴:"但为何引用《三国志》'倭人好蚕桑'的记载?帝国学者考证大和民族自古精通纺织。"
"课长明鉴,"陈默的喉结在簪尖下滚动,"《魏志·倭人传》记载邪马台国曾向曹魏进贡'倭锦',正说明东方文明同源……"
"好个同源!"南造突然掀开漆器食盒,里面躺着件血迹斑斑的儿童襁褓,"虹口绣坊缴获的'抗日绣品',陈主编鉴赏下这针法?"
陈默的瞳孔在镜片后骤缩——襁褓上歪扭的"长命百岁"竟用摩尔斯电码绣成,收针处的菊纹赫然是慈幼院的标记。他强压颤抖的手指:"像是苏北的乱针绣,不过针脚粗劣……"
"那就请陈主编在专栏里教教支那人,"南造将襁褓扔进火盆,"什么才是真正的'文明刺绣'!"
乍浦路鬼市的煤油灯在暮色中次第绽开。旧书贩掀开《芥子园画谱》,内页夹着的教会医院绷带渗出磺胺药味:"张小姐说静安寺的野猫闹春,黑白黄三色崽儿最淘气。"
陈默数出皱巴巴的军票:"倒是巧,南造课长昨日也问起宠物医院。"他抽走画谱时,指甲在"狸猫换太子"插图上掐出月牙痕——今夜三点,教会医院后巷第三个垃圾箱。
"听说东洋人要把城隍庙改成神社?"卖蟋蟀罐的老汉突然插话,竹笼里的蛐蛐叫得凄厉,"我侄子在庙里当庙祝,说功德箱底下埋着发报机零件……"
陈默的皮鞋尖碰了碰板凳腿:"这话可不敢乱说,上周法租界巡捕房刚以'造谣罪'抓了六个茶客。"他起身时,长衫下摆扫落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半块教会医院的肥皂——这是张婉茹约定的危险信号,代表特高课加强了医院监控。
宵禁的铜锣声碾过弄堂青石,孙太太的煤球炉却冒着蓝火。"陈先生尝尝这'八宝粥'!"她舀起勺混着菜叶的糊状物,"日本罐头里的菠萝芯熬化了,倒有几分甜味。"
裁缝铺周师傅啐出枣核:"呸!涩得跟啃树皮似的!要我说,当年南京路上的冠生园月饼……"
"周师傅慎言!"陈默突然用汤勺敲响瓷碗,叮叮声压过窗外的皮靴响动。他蘸着粥汤在桌面写"犬",又迅速抹去:"听说闸北新开了家宠物诊所,专治东洋秋田犬。"
众人哄笑中,弄堂口传来竹梆声——三更天了。陈默借口收拾碗筷钻进灶披间,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见米缸底新糊的报纸。掀开"大东亚共荣"的标题,底层泛黄的《申报》上,林蝶衣生前绣的《荷塘月色》残片正泛着幽光,荷叶脉络里藏着教会医院地下室的通风管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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