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的雨势连绵不绝,车外的寒气顺着马车的缝隙涌入,即便怀中抱着手炉依然有些刺骨的寒冷,一点初春的暖意都没有,反倒像是深冬时节,一如外祖父过世的那一日。
信件内夹着宜夏的生辰八字和那枚玉牌一起着人带去了上京,后来的日子,外祖父的身子一日差过一日,但他始终撑着一口气,只为等上京的来信。
半个月后,终于有一位短须的中年男子找到了济世堂,自称是永平侯府的人,带来了侯爷的回信。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的外祖父看着那人,浑浊的眼神似乎清澈了一些,他已经没办法坐起来了,让宜夏给他念了一遍。
永平侯承认了那段往事,但碍于现在的身份地位,没办法给宜夏侯府之女的身份。只能将那段往事当做一场寻常的救治,永平侯认宜夏的母亲为义妹,以舅父的名义将宜夏接入侯府,照顾她长大。
外祖父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中年男子低声道:“老大人请体谅侯爷的难处,如今朝中内外不稳,侯爷重新得到陛下重用,若宜夏小姐的身份曝光,侯爷必会被天下人责难,侯府地位不保,宜夏小姐也过不得安生日子。”
这是赤裸裸地胁迫了!一股怒气冲上了宜夏的心底,外祖父忽然拉住了宜夏的手,抖着声艰难地道:“只要侯爷能照顾宜夏平安长大,我便答应这个条件,宜夏的身份永远都只是侯爷的义妹之女。”
“阿公……”宜夏不想用这么尴尬地身份寄人篱下,永平侯是害了她娘一生的人,她也不想到上京侯府日日与他相见。
“阿暖,阿公给你的犀角牌子呢?”老人的眼神忽然清明起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但宜夏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宜夏拿出一块鸡蛋形状黑漆漆的牌子放到外祖父的手里,强忍着心里的悲痛道:“在这里。”
外祖父摩挲着手中的犀角牌,露出笑容,“你生在初夏,阿公给你取名阿暖,希望你像夏天的太阳一样温暖善良,但夏火过多易生热邪,犀角清热定惊除热邪,阿公又希望你能有冷静的头脑与沉稳的心思。你可知阿公的苦心?”
“阿暖知道。”
“那就听阿公的……”外祖父将犀角牌放回了宜夏的手中,抓紧了她的手,呼吸开始变急促,“听阿公的话……”
还没等她开口,外祖父颤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着宜夏的手腕道:“阿暖,到上京去,好好生活……你不,不答应,阿公死,死不瞑目……”
“阿公,我答应,我答应!”宜夏慌乱地答道,“你别动气,缓一缓。”
“好,好孩子……”外祖父缓缓躺回枕上,宜夏的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惊恐地发觉指下的搏动猝然消失。
“阿公?”宜夏轻轻地叫了一声,躺在床上的老人安然合上了眼眸……
外祖父是浔州一代有名的大夫,为人和善医术高明,他出殡的那日,即便天上下着冻雨,一颗颗冰粒砸得人生疼,前来送灵的人也站满了整条街。
那位从上京侯府来的中年男子是永平侯身边的亲信叫周泰,一直没有离开。宜夏自那晚之后也再搭理过他,给外祖父办完了丧事宜夏也病倒了,前后调养了半个多月才逐渐恢复过来。接着开始着手遣散济世堂的学徒伙计,变卖房屋地契,这一番操持忙碌下来,冬天已经慢慢过去。
这一日午后,宜夏在书房中整理着外祖父留下来的医书及病案,周泰缓步走进来,语气平和地道:“江小姐遣人唤在下前来,可有吩咐?”
宜夏同样语气平和,“泰叔,入上京前我有三个请求。”
“小姐请说。”
“第一,药堂里的人我都遣散了,唯有一个前几年逃荒过来的小丫头茯苓没有去处,我想一并带她入京;第二,外祖父留下的这些医书及医案我也要一并带走;第三,我对侯府的一切都不熟悉,烦请泰叔详细说与我听。”宜夏从袖中拿出了薛涛的那封信件,伸手至灯盏处点燃,看着火苗窜起将信件燃成灰烬,火光映着宜夏清澈地眼眸,里面却没有一丝温度,“烧了这封信便是我的承诺。”
周泰点头道:“如小姐所愿。”他有些敬服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素衣少女,这段时日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变故他都看在眼里,她不过及笄之年,为人处世不卑不亢,处理事情条理清晰,完全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又拱手以下人之礼道:“奴才这就为小姐打点上京的事宜,敢问小姐何时出发?”
“三日后。”
“遵小姐吩咐。”周泰行过一礼,转身就要出门,只听身后的宜夏忽然叫住他,“等等。”
“小姐还有何吩咐?”
宜夏细细打量了他几眼道:“泰叔,想必你右足足心处时常会有痉挛之状,右足内踝、足跟及大腿内侧也时常有痹痛。”
周泰一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姐如何得知?”
宜夏微微一笑,“初见你时,你身姿正直,行走时却微微朝右侧倾斜,方才你行礼时也只是稍稍躬身,不是因你傲慢用礼不足,而是你背侧有疾不能躬身。我说的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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