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过林长卿后,我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似的,整日蜷在宿舍的硬板床上,盯着房梁上结网的阴蛛发呆。海安那小子来敲了三次门,说要带我去酆都最热闹的"忘忧阁"听曲,去"清河全岛"泡汤,我连眼皮都懒得抬,只从牙缝里挤出个"滚"字。
直到第七日,陆雨桐直接踹开了我的房门。她逆着光站在门口,藕荷色的罗裙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发间的银簪晃得我眼睛生疼。
"江小夜!"她一把掀开我蒙头的被子,声音脆得像摔在地上的冰片,"你要烂在这张床上到什么时候?"
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发霉的枕头里:"关你屁事。"
下一秒,一瓢忘川河水直接浇在了我头上。刺骨的寒意让我一个激灵跳起来,却看见陆雨桐已经转身往外走,铜钱剑穗子在腰间一荡一荡的。
"跟上。"她头也不回地说,"带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生死。"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奈何桥头永远挤满了亡魂,新熬的孟婆汤在青铜鼎里冒着热气。陆雨桐拽着我挤到桥栏杆边,指甲掐进我的手腕。
"看那个穿寿衣的老太太,"她指着队尾一个佝偻的身影,"阳寿一百零八,五代同堂,睡着走的。"又指向队伍中间,"再看那个穿校服的丫头,为救落水儿童,自己没上来。"
桥下的忘川河水突然打了个旋,吞没了一片飘落的彼岸花瓣。我盯着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女魂魄,看她接过孟婆汤时手腕上的红绳一闪——是阳间最时兴的许愿绳。
"咱们当鬼差的,哪个手上没送走过至亲好友?"陆雨桐的声音混在亡魂的呜咽里,"林长卿要是看见你这副德行..."她突然抓起我的右手按在桥栏上,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抠进了石缝,"非用斧背敲开你的脑壳不可。"
桥中央突然传来骚动。一个中年男魂突然打翻了汤碗,哭喊着要回去见女儿最后一面。范喜良正要上前,孟婆却摆了摆手。只见她舀了勺汤底沉淀的残渣,往那亡魂眉心一点——
男人的眼神瞬间空了,乖乖接过新盛的汤碗,走得比谁都利索。
"瞧见没?"陆雨桐冷笑,"再深的执念,不过一勺汤渣的事。"她突然掰过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她的眼睛,"但你江小夜不一样,你是要当夜游神的人。"
远处传来摆渡人的梆子声,惊起一群冥鸦。那些漆黑的翅膀掠过血月时,我忽然想起林长卿最爱说的那句话:"活着就要痛快!"
我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的,分不清是忘川河水还是别的什么。陆雨桐的铜钱剑穗子还在晃,在月光下划出细碎的金线,像是指引亡魂的灯。
我站在奈何桥边,望着桥下奔流不息的忘川河水,那些载着亡魂的渡船在幽蓝的水面上缓缓前行。陆雨桐站在我身旁,她的罗裙被阴风吹得轻轻摆动,发间的银簪在幽暗的地府中泛着微光。
"你看那个穿蓝布衫的老头,"她指着桥上一个佝偻的身影,"生前是个教书先生,活了一百零三岁,无病无灾地在睡梦中离世。再看那边那个年轻人——"她的声音顿了顿,"才二十出头,救人时溺水而亡。"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到一张苍白却平静的脸。那年轻人的魂魄站在桥中央,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然后毫不犹豫地喝下孟婆汤,踏上了轮回之路。
"天道轮回,谁也逃不过。"陆雨桐轻声道,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林长卿他...也不会希望你这样消沉下去。"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他本不该这么早走!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他在地府也不会有那么多朋友,不会过得那么痛快。"陆雨桐突然打断我,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江小夜,你总是这样,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苦笑一声,没有回答。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帮孟婆分发汤碗——是范喜良。他动作麻利,时不时抬头对排队的亡魂露出憨厚的笑容。孟婆站在一旁,虽然还是那副凶巴巴的表情,但眼中的温柔却藏不住。
"你知道吗,"陆雨桐突然说,"孟婆告诉我,范喜良刚来地府时,魂魄几乎要散了。是她的汤和执念,一点一点把他修补回来的。"
我转头看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我的意思是..."她抿了抿嘴唇,似乎在斟酌词句,"有些羁绊,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林长卿虽然形神俱灭,但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他就没有真正消失。"
我望着忘川河上飘荡的引魂灯,忽然想起林长卿生前最爱说的那句话:"活着就要痛快!"这个粗枝大叶的汉子,总是能用最直白的话道出最深刻的道理。
"你说得对。"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稍稍松动,"但报仇的事,我不会放弃。"
陆雨桐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那个魔君不是你现在能对付的..."
"所以我要变强。"我打断她,声音低沉却坚定,"强到足以保护身边的人,强到能让那些伤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陆雨桐静静地看着我,良久,她突然从腰间解下那柄铜钱剑,递到我面前:"拿着。"
我一愣:"这是你的..."
"借你的。"她硬塞到我手里,"等你有了趁手的兵器再还我。"说完,她转身就走,罗裙在阴风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陆雨桐!"我叫住她,"谢谢。"
她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身影渐渐消失在奈何桥的雾气中。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铜钱剑,每一枚铜钱都泛着古朴的光泽,剑柄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这把剑跟随她多年,上面刻满了降妖除魔的符咒,是她最珍视的法器之一。
回到宿舍,我将铜钱剑放在案几上,取出夜游神手札。既然决定变强,就不能再消沉下去。翻开竹简,那些曾经觉得晦涩难懂的咒术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我一个字一个字地研读,不放过任何细节。
夜深了,酆都城的鬼火一盏盏亮起。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正准备休息,突然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谁?"我警觉地站起身,手已按在铜钱剑上。
窗棂被轻轻叩响,随后传来海安压低的声音:"江大哥,是我!快开门,有重要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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