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隘口,两侧绝壁森然对峙,如巨兽张开的喉咙,仅在谷底留下一条乱石密布、堪堪容纳两三骑并行的崎岖通道。天光自狭窄的缝隙中艰难洒落,投下晦暗的光斑,山风在谷中穿梭回旋,发出呜咽般的低吼,寒意浸人骨髓。
杨沂中伏身于隘口出口附近一处精心挑选的坡地灌木之后,身形沉稳如山,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枝叶缝隙,紧紧锁定着隘口入口方向。
他身后,十具神臂弩已悄然对准隘口中段,弩臂上弦,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弩手们伏低身子,屏息凝神,手指虚搭在弩机之上,只待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号令。
崖壁之上,傅选和他那百十号弟兄也已潜伏就位。滚木礌石被小心翼翼地推至崖壁边缘,用粗陋却结实的藤索和撬棍固定着。“杨指挥使,”傅选压低了声音,从崖壁缝隙朝下方喊话,带着浓重的河内口音,“都妥当了!保管让那些金狗的大家伙有去无回!”
“傅巡检,”杨沂中头也未抬,声音清晰而冷静地传上去,“让弟兄们看准了!此战,某家要的是毁其重器,乱其阵脚,而非贪功缠斗!待敌军车仗过半,听我号炮,先放滚石,再听弩声!一击之后,立刻脱身,不得有误!”
“明白!”傅选瓮声应道,随即向手下低声传达着指令。
山谷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风声掠过崖壁,带来远处隐约的声响。马蹄踏击石块,车轮碾过泥土,女真人的呵斥与骡马的嘶鸣,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一支金军队伍缓缓驶入隘口。前方的数十骑女真骑兵明显比昨日傅选口中描述的队伍更为警惕,队形紧密,不时有人引弓四顾。带队的百夫长阿鲁罕脸色阴沉,眉头紧锁得能夹死苍蝇。
昨日孛堇那厮派人传来的消息还在耳边——前面的谷口遭了南蛮“耗子”的伏击,虽说伤亡不大,却也折损了十数人,更耽搁了宝贵的行程!这让他心中暗骂不已,同时也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斥候再往前探探!两侧崖壁都给某家仔细搜!”阿鲁罕不放心地再次下令。他押运的可是都元帅急用的回回炮绞盘和配重石,这些从大食国学来的攻城利器,是敲开南蛮坚城的重要依仗,若是在这鬼地方出了岔子……他不敢想象粘罕的怒火。
斥候回报无异常,阿鲁罕稍稍松了口气,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十几辆沉重的大车在健骡的拖拽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驶入“一线天”最狭窄的地段,车轮深深陷入泥泞的道路。
就在车队行至隘口中央,首尾几乎被两侧绝壁吞没,前后队形因地形而被迫拉长之际——
“放石!”崖壁上方,傅选发出竭尽全力的嘶吼!
轰隆隆!滚木礌石并非直接砸向骑兵,而是如同山崩般砸向了道路两侧和车队前方!巨石翻滚,烟尘弥漫,瞬间将狭窄的通道堵塞大半,惊得骡马长声悲鸣,队伍顿时陷入混乱!
“不好!有埋伏!”阿鲁罕心中警兆狂鸣,厉声大吼,“快!保护炮车!弓箭手……”
他的命令被一阵更为恐怖、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彻底打断!
“放!”坡地上,杨沂中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判决!
“嗡——!”
十具神臂弩同时发出震颤山谷的轰鸣!十支碗口粗的弩箭如同黑色的蛟龙,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道和精准,越过前方混乱的骑兵,狠狠射向中间那几辆关键的大车!
“噗!噗!噗!”
拉车的健骡连惨嘶都未能完全发出,便被弩箭洞穿要害,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鲜血内脏流淌一地!几名站在车辕上挥舞鞭子、身着皮甲的押运军官,更是直接被弩箭贯穿胸膛,死死钉在车板之上!失去了控制和拖拽力,几辆沉重的大车轰然相撞、侧翻,巨大的绞盘和配重石滚落一地,彻底堵死了通道!
“神臂弩!是宋军的硬弩!!”阿鲁罕肝胆俱裂,几乎是从马背上跳了起来,“哪里来的宋军主力?!快!快派人回报都元帅!敌袭!重器被毁!”他凄厉地喊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他身边的亲卫也吓得面无人色,纷纷举盾遮挡,却哪里挡得住这等利器的攒射?
“弟兄们!跟我冲!砸烂那些铁疙瘩!”未等金兵从神臂弩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傅选已带着二三十个最悍勇、手持刀斧火把的汉子,如同鬼魅般顺着崖壁上的隐蔽小道冲杀下来!他们的目标并非杀伤金兵,而是直扑那些散落在地的抛石机零件!
“拦住他们!杀了这些南蛮!”阿鲁罕指挥残余的亲卫和步卒拼死拦截。
狭窄的隘口内,瞬间陷入一片白刃见红的惨烈搏杀!傅选的人马利用地形和金兵的混乱,奋力劈砍着那些坚硬的木料和金属绞盘,还有人扔上了引火的松枝,试图彻底破坏这些战争机器。
“狗日的金贼!给某家死来!”傅选一刀砍翻一个试图护住绞盘的金兵什长,吼声如雷。
“保护器械!后队!后队快上来填补!”一名金军军官徒劳地呼喊着,但隘口已被堵死,后队根本无法及时支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