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会四年(宋靖康元年)四月初,上京会宁府。
料峭的春寒尚未完全褪去,这座矗立于白山黑水之间的金国都城,此刻却笼罩在一股比春寒更刺骨的阴霾之下。自开国以来,所向披靡的大金铁骑,头一次在南朝那里碰了个头破血流,损兵折将的消息如同雪片般传回,让整个上京的空气都显得格外压抑。
皇宫大殿之内,气氛更是凝重如铁。
金太宗完颜晟(吴乞买)面沉似水,端坐于铺着虎皮的御座之上。这位以勇武和权谋着称的女真共主,此刻那双深邃的鹰目中,却燃烧着难以遏制的怒火和一丝深深的疲惫。御座之下,一众女真勋贵重臣,皆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殿中央,并排跪着两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身影——东路军都统帅,二太子完颜宗望(斡离不),以及西路军都统帅,谙班勃极烈完颜宗翰(粘罕)。
宗望是先一步狼狈逃回上京的,他那张素来英武的面容,此刻布满了风霜与憔悴,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刻骨的屈辱和不甘。而粘罕,则是数日前才拖着重伤的身体,在少量亲卫的护送下抵达。他那只仅存的独眼,此刻更是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如同受伤的困兽,散发着暴戾的气息。
“都说说吧!”完颜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两路大军,十数万精锐,为何会败得如此之惨?朕要听实话!”
“皇兄!”宗望第一个抬起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和愤懑,“非是臣弟不用命!汴京城下,那宋国小皇帝赵桓,狡诈如狐,先是坚壁清野,后又以妖火焚我‘火车’,更兼其麾下李纲、岳飞之流死战不退。臣弟……臣弟已尽力了!若非西路军迟迟未能攻克太原,有效牵制宋军西顾之力,臣弟何至于……”
“放屁!”不等宗望说完,一旁的粘罕猛地咆哮起来,他本就伤势未愈,此刻一激动,更是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斡离不!你休要血口喷人!太原城墙之坚,守军之顽强,远超预料!老夫麾下勇士,哪个不是浴血奋战?倒是你!在汴京城下畏首畏尾,屡失战机!若非你轻敌冒进,中了宋人奸计,我大金何至于损兵折将如此之巨?!”
“粘罕!你休要强词夺理!”宗望也怒了,针锋相对,“太原弹丸之地,你数万大军围攻数月不下,反倒怪起我来了?若非你未能牵制宋军主力,我东路军何至于在汴京城下独木难支?!”
眼看两位手握重兵的统帅就要在殿上撕咬起来,御座上的完颜晟猛地一拍扶手:“够了!”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宗望和粘罕粗重的喘息声。
“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如此惨败,若不找出症结,何以面对列祖列宗!朕再问你们,南朝那新君赵桓,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让我大金两路精锐皆损兵折将?!”完颜晟目光扫过二人,冷哼一声。
宗望和粘罕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赵桓的忌惮。粘罕独眼中凶光一闪,恨声道:“那赵桓小儿,看似年轻,却心狠手辣,颇有几分胆色,与他那懦弱的父亲截然不同!且他手下那李纲、岳飞等人,也确是悍不畏死之辈!”
宗望亦点头附和:“陛下,粘罕所言不虚。宋军此次士气之盛,抵抗之烈,远超臣弟预料。汴京一战,若非其君臣一心,恐怕早已城破。”
待殿内稍稍安静,完颜晟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完颜宗望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审视:“斡离不,你之前屡次上奏,言及已在河北扶植宋康王赵构,欲行‘以宋制宋’之策,此乃国之大计。如今看来,此策进展如何?那赵构可能堪大用?朕命你传令其攻取磁州,牵制宋军北上之力,此事……他可曾遵从?”
这个提问一出,殿内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宗望身上。扶植赵构这件事,虽然是国策之一,但具体执行一直是东路军在负责。如今东路军大败,这条暗线是否还能发挥作用,自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完颜宗望心中一凛,知道这是金太宗在追问他另一条战线的“成果”了。他连忙叩首道:“回陛下!康王赵构,目前已在大名府竖起‘靖康’旗号,招揽河北溃兵流民,声势日渐壮大。臣……臣已遣使传达陛下旨意,命其即刻攻打磁州宗泽老匹夫。只是……”
宗望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只是那赵构羽翼未丰,麾下兵马多是乌合之众,而宗泽老儿在磁州经营多年,城坚粮足。赵构数次遣人回报,言称力有不逮,恐难速下磁州,还望陛下能……能体谅其苦衷,并给予些许粮草军械之助,方能为大金效死力。”他说这话时,刻意强调了赵构的“困难”,也是在为自己这条线未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开脱。
“哼!废物!”粘罕在一旁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显然对赵构这种“推诿”很是不满。
完颜晟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显然对赵构的“表现”不甚满意。他沉吟片刻,问道:“依你之见,这赵构,究竟是真心想为我大金效力,还是首鼠两端,想借我大金之力,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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