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知,这粉里掺着焦骨牡丹的花粉?”她轻声问道,“此花需人血浇灌方能生长,您用的胭脂,怕是每一两都掺着半钱人血。”
贵妃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是……是刘承安推荐的孙师傅,说这粉是他儿子秘传的养颜方,臣妾想着他是花署旧人,便……”她忽然指向屏风后的紫檀木箱,“箱里还有去年的粉饼,沈姑娘请看——”
木箱打开的瞬间,十二块雕着牡丹纹的粉饼整齐排列,每块粉饼的花蕊处,都嵌着一粒带刺的花粉。沈予乔用银簪挑下一粒,放在琉璃放大镜下——果然是焦骨牡丹的花粉,刺状凸起间,隐约可见“涅盘”二字的刻痕。
“这不是简单的养颜粉,是追踪蛊。”李偃飞忽然从袖中抖出张泛黄的帛画,画上绘着个戴银冠的男子,正在向孙景传授浇灌之法,“司农寺的老吏说,五年前有个神秘贵人常入花署,极可能就是太平公主的幕僚,他们逼孙景培育‘涅盘’,实则是想在贵妃身上种蛊,借此监控后宫。”
沈予乔的指尖划过帛画上的牡丹根部,那里画着个蜷缩的人形,分明是用活人血养花的场景。她忽然想起孙师傅临终前的话:“阿景被诬那年,曾见刘管事夜半入暖房。”原来刘承安等人弹劾孙景,并非为了独占夜光蝶,而是要掩盖“涅盘”花蛊的真相——他们早已投靠太平公主,借孙景之手在贵妃身上种下追踪蛊,却不料孙景在粉中留了后手。
“焦骨牡丹的花粉带刺,能划破人的毛细血管,让金箔随血液流动。”她望向贵妃腕间的金粉斑点,“孙景在粉中掺了自己的血,用焦骨牡丹的‘刚烈’之气对抗蛊毒,所以每到月圆,您体内的金粉就会显形,那是他在向您传递警讯。”
贵妃猛然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原来他……原来孙署令是想救臣妾……”她忽然抓住沈予乔的手,“去年冬至,臣妾曾在暖房见过他,他说‘涅盘花开之日,便是冤魂得雪之时’,当时臣妾不懂,如今才知——”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太平公主的仪仗队抬着鎏金步辇直入淑景殿,女官捧着新制的“蓝田玉”粉盒走在最前,袖口的焦骨牡丹纹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听说贵妃娘娘中了花蛊?本宫特意让尚药局制了新粉,可解——”
“不必了。”沈予乔突然横身拦住女官,手中举着那片刻有“涅盘”的花粉,“太平公主豢养花匠,用活人血培育‘涅盘’花蛊,在贵妃身上种追踪粉,又借刘承安之手逼死孙景,如今还想杀人灭口?”
步辇中的轻笑如冰棱落地:“沈姑娘果然聪明,可你以为,仅凭几片花粉就能定本宫的罪?”轿帘掀开一角,露出半支嵌着金箔的焦骨牡丹,“孙景当年若肯乖乖替本宫办事,何至于家破人亡?他偏要在粉中掺自己的血,以为这样就能让贵妃记住他——”
“所以您让刘承安弹劾他,又逼他服下‘血引’,让他的血永远困在焦骨牡丹里。”沈予乔盯着步辇上的牡丹,终于明白为何孙师傅的尸体上会有金粉,“可您没想到,孙景早将‘涅盘’的培育之法刻在花粉上,只要有人用琉璃放大镜细看,就能看见花蕊里的‘冤’字——”
她忽然举起手中的玻片,阳光透过焦骨牡丹的花粉,在殿中白墙上投下清晰的“冤”字投影。李偃飞同时展开从孙师傅住所找到的帛画,画上的牡丹根部,分明刻着太平公主的印玺纹样。
步辇中的气息骤然冷下来。女官正要上前抢夺证物,却见沈予乔已将玻片和帛画收入贴胸的锦囊:“公主殿下若想灭口,不妨看看殿外。”她望向殿门,大理寺的武侯已将淑景殿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李偃飞的上司,大理寺卿韦大人。
“根据《唐律疏议》,豢养蛊毒、谋害皇嗣,当处绞刑。”李偃飞的声音沉稳如钟,“孙景之死,王大人、张统领之死,乃至孙师傅的‘自杀’,都是您一手策划,为的就是掩盖‘涅盘’花蛊的秘密。”
太平公主终于掀开轿帘,眉间的金箔花钿与焦骨牡丹的金粉相映:“你们以为拿到花粉和帛画就能定案?本宫倒要看看,谁敢——”
“姑母难道忘了,陛下今早刚下的旨意?”殿外突然传来皇子的声音,李隆基身着青色圆领袍,手中握着卷明黄色的圣旨,“自今日起,花署改制,归大理寺直管。所有花匠、账目、秘方,皆需重新造册——包括‘涅盘’的培育之法。”
沈予乔看着太平公主骤然变色的脸,忽然想起孙师傅批注里的“涅盘”二字。凤凰涅盘,需投身烈火,而孙景父子用自己的血,在这宫廷的火海里,为真相烧出了一条生路。她掌心的花粉玻片微微发烫,那些带刺的颗粒,此刻竟像在晨光中舒展,露出花蕊里藏了五年的冤情。
是夜,沈予乔再次回到验尸房。她取出空置的“涅盘”标本匣,将今日在淑景殿收集的花粉轻轻放入。琉璃放大镜下,那些带刺的颗粒终于完全展开,在月光下显露出完整的刻痕——不是“涅盘”,而是“冤”与“鸣”两个小字,合起来正是“冤鸣”。
李偃飞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手中捧着新抄的《花经》补注:“司农寺的老匠说,孙景曾在‘涅盘’的注脚里写,此花需用三年冤血浇灌,花开之日,能让真相显形。”他望着玻片上的“冤鸣”二字,忽然轻笑,“原来他早将真相藏在花粉里,等了五年,就等有人用琉璃镜看透这迷局。”
沈予乔合上木匣,指尖抚过刻着“涅盘”的盒盖。窗外的牡丹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焦骨牡丹的花蕊里,似乎还藏着未褪的金粉。她知道,这场花粉迷局远未结束,太平公主的势力仍在暗处蠢动,但至少,孙景父子用血泪培育的“冤鸣”之花,已经在大理寺的卷宗里,开出了第一片真相的花瓣。
更夫敲过子时的梆子,沈予乔忽然想起《齐民要术》里的另一句话:“花匠之心,重于金石。”那些被刻进花粉的冤情,那些藏在花蕊里的真相,终将随着牡丹的开合,在长安城的晨光里,一一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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