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乔的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停留许久,《易容秘录》的墨香混着暗格深处的霉味钻进鼻腔。羊皮纸特有的粗糙触感从指腹传来,她望着那幅未完成的自画像,画中女子左眼尾的朱砂痣在烛火下仿佛在微微颤动——那是林妙音独有的标记,此刻却被割裂在半张完好面容与半张焦黑肌理之间,题字"一半为人,一半为鬼"的墨迹未干,在素绢上洇出细碎的毛边。
"乔妹,你看这个。"李偃飞的声音从暗格外传来,带着几分压抑的急切。他手中攥着半卷残页,正是从第三具死者枕下发现的官妓名册,泛黄纸页上用朱砂圈着三个名字:绿腰、含雪、朱砂。这三个名字对应的生辰年月,竟与妙笔阁里三幅美人图的题跋分毫不差。更令人心惊的是,名册末页用蝇头小楷记着:"庚午年三月,画舫献艺,选官妓三人,杖毙于舟中。"
沈予乔的指甲掐进掌心。庚午年三月,正是画舫纵火案发生的前七日。她忽然想起林妙音总爱穿月白色襦裙,却在袖口绣着暗红的火焰纹,当时只道是雅致,此刻却像极了焚烧画舫的血色火光。"李大哥,你看这秘录里说的'人皮画卷',"她翻开书页,指尖划过"取死者额间皮三寸,浸于百日红药汁,佐以迷魂香熏蒸"的段落,"根本不是真的人皮,是脱水的羊皮拓了人脸的纹路,再用迷香让人产生幻觉。"
李偃飞接过书册,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投下阴影:"难怪仵作说死者眼瞳散大如雀卵,却是心脉骤停。迷香入脑,让人看见最恐惧的幻象——王二他们看见的,应该就是被自己害死的妻子吧。"他忽然想起第一具尸体被发现时,王二蜷缩在床榻上,指甲深深掐进咽喉,枕边散落着几缕焦发,正是绿腰生前最爱的鸦青色。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走向暗格深处。石墙上嵌着三具木架,最上层摆着七八个陶瓶,沈予乔拔开瓶塞,酸涩的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正是秘录中记载的"百日红药汁",用鸡血混合红蓼花汁熬制。中层木架上摊着几张半透明的皮子,边缘还留着细碎的绒毛,在火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分明是处理过的羊皮,每一张都用炭笔勾勒着人脸轮廓,其中一张左脸颧骨处有浅红色胎记,正是第二具死者妻子含雪的特征。
"这里。"李偃飞忽然指着木架底层的锦盒。盒中整齐码着十二支玉管,每支玉管里都装着不同颜色的粉末,最中央的一支刻着"离魂香"三字。沈予乔想起三天前在第二具尸体房里闻到的若有若无的沉香味,当时只当是寻常香烛,此刻才惊觉那正是秘录中记载的"观画者吸入即见幻象"的迷香。
暗格角落的青砖突然发出轻响,沈予乔手按剑柄转身,却见墙缝里露出半截素绢。展开时,几行瘦金体小楷映入眼帘:"绿腰死时,腹中已有三月身孕。含雪被杖责时,曾求王二看在青梅竹马份上留一线,他却亲手灌了她三碗火油。朱砂......"字迹到此处突然被墨团浸透,晕染开的墨迹像极了滴落的泪痕。
李偃飞的喉结滚动两下,声音低沉:"画舫纵火案的真相,恐怕不是意外。"当年坊间传闻,三位官妓因反抗权贵逼奸,被烧死在画舫上,如今看来,分明是有人蓄意灭口。王二负责采购火油,那两名衙役负责盯梢,真正的主谋......他的目光落在自画像上林妙音烧伤的右脸,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城西破庙初见时,她总用纱巾遮着脸,却说自己是"替人抄书的孤女"。
"去妙音阁。"沈予乔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林姑娘昨日说要去城郊写生,可这些羊皮处理需要七日,她根本离不开城。"两人穿过曲折的回廊,妙笔阁的雕花木门虚掩着,案头的宣纸上墨迹未干,画的正是暗格里那幅未完成的自画像,只是这次右脸的烧伤处多了几道爪痕,像是被人用指甲生生剜去血肉。
砚台旁搁着半块羊脂皂,皂角香里混着淡淡血腥气。沈予乔掀开墙角的竹帘,里间土炕上摆着七八个陶盆,盆中浸泡着新鲜羊皮,水面浮着几瓣枯萎的红蓼花。炕头的樟木箱里,整齐叠着十二幅画卷,每幅画卷右下角都盖着极小的火焰纹印章——与林妙音常戴的银镯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沈姑娘好眼力。"清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沈予乔抬头,只见雕花梁上坐着个女子,月白色裙裾垂落如瀑,右脸覆着银制面具,只露出左眼尾的朱砂痣。她指尖勾着幅画卷,正是白天在暗格看到的含雪画像,此刻画卷上的女子忽然睁开眼,眼瞳里倒映着房内情景,宛如活人一般。
"林姑娘......"李偃飞按住剑柄,却见女子纵身跃下,落地时竟毫无声息。她摘下面具,右脸肌肤焦黑蜷曲,与画像上的烧伤分毫不差:"李捕头是要拿我去衙门吗?"声音平静得可怕,"王二他们每晚都会梦见妻子来索命,可他们忘了,绿腰被灌火油时,肚子里还有个没成形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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