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内的寒气在柳如萱的冰刃抵住沈予乔咽喉时达到顶点,李偃飞的佩刀刚出鞘三寸,便见对方腕间银镯在冰光中划出冷冽弧光。他忽然想起沈予乔说过的“冰魄散遇血即融”,指尖一狠,竟将左袖扯下——前日追捕时被冰棱划伤的小臂还在渗血,染血的青布料在干草堆上格外刺眼。
“当心!”沈予乔的低呼混着冰棱坠落声。李偃飞将染血的布团掷向墙角的干草堆,火星溅起的瞬间,潮湿的草茎竟“腾”地燃起。柳如萱的瞳孔在火光中剧烈收缩,她最清楚这处冰窖为了保存硝石,墙角常年堆着晒干的艾草——那是父亲当年为她制冰时特意备下的。
“你疯了?!”柳如萱的冰刃偏了半寸,沈予乔趁机后退,颈侧的血珠滴在冰面上,竟将附近的冰晶烫出小孔。火光映着她发白的脸,却比平时多了几分灼人的温度:“冰魄散里的朱砂,根本不是你说的西域辰砂。”
李偃飞借着火光细看,发现柳如萱手中的冰刃在升温后,竟透出极淡的橙红——那是普通朱砂才有的杂质色。他忽然想起沈予乔在义庄说过的话:“真正的辰砂结晶呈菱形,而柳如萱用的,是书院后山的普通朱砂。”
“你每次制毒,都会偷偷留下父亲的辰砂,”沈予乔盯着柳如萱骤然僵硬的指尖,“就像你在冰棺里放的《女诫》残页,故意用父亲年轻时的字迹——你根本不是想替天行道,只是想让他注意到你。”
火焰噼啪作响,冰窖顶部的冰棱开始融化,水珠顺着柳如萱的鬓角滴落。她望着沈予乔手中的断簪,簪头牡丹纹里嵌着的,正是父亲私藏的辰砂碎末——那是她偷了三次都没舍得用完的、父亲唯一留给母亲的嫁妆。
“林婉儿第一次被夸奖时,”柳如萱的冰刃“当啷”落地,刃身已融出缺口,“父亲看她的眼神,就像当年看母亲……”她忽然笑起来,笑声混着哭声,“他给她刻银簪,给她改《列女传》,却连我绣的《女诫》帕子都不肯收!”
沈予乔想起在柳如萱闺房发现的帕子,边角绣着极小的“父”字,却被朱砂涂得斑驳。火光中,柳如萱的身影在冰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像极了她手抄稿里那个举着冰刃的小女孩。
“你模仿父亲的字迹在《女诫》注本上打朱砂圈,”李偃飞捡起地上的冰刃残片,边缘还留着齿状刻痕,“那些‘私习诗书’‘顶撞夫子’的罪名,根本是你自己编的——就像你骗那些女学生,说山长要亲自为她们颁发‘贤德’玉牌。”
柳如萱忽然跪地,指尖抠进冰窖的砖缝:“她们不该得到父亲的笑!”她抬头望着沈予乔,眼中的冰光已化作泪水,“吴嬷嬷收受贿赂时,我亲眼看见父亲把银票塞进香炉;林婉儿私通外男的纸条,是我用母亲的笔迹写的……”
沈予乔的银针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却迟迟没有落下。她想起柳明修在茶室说的“如萱八岁后再没笑过”,此刻眼前的女子,正用冻僵的手指,在地上画着母亲的闺名“静宜”——那个被冰棺封存二十年的名字。
“你在冰魄散里少放一钱朱砂,”沈予乔蹲下身,声音轻得像融雪,“所以每具尸体的胃部,都留着未化的朱砂颗粒。你不是想让她们死,是想让父亲来验尸,来发现你的‘审判’。”
柳如萱猛地抬头,泪水划过的脸颊在火光下泛着红晕:“他果然来了,带着你父亲……”她忽然抓住沈予乔的手腕,“可他们说我疯了,说冰咒是邪术!母亲被休时,他们也是这样说的!”
李偃飞的手按在她肩上,触感比冰棺更凉:“柳如萱,你知道为什么冰魄散杀不死你吗?”他指着她颈间的朱砂痣,“因为你每次下毒,都会偷偷减量——就像你在冰棺底刻字时,总把‘贞’字的挑钩留着,那是你父亲年轻时的写法。”
冰窖的火焰渐弱,沈予乔看着柳如萱腕间的“诫女”银镯,忽然想起父亲手札里的最后一页:“冰咒的破解之法,从来不是火,是体温。”她忽然握住柳如萱的手,将自己的掌心贴上去——尽管对方的手冷得像冰,却仍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你母亲被休的那天,”沈予乔轻声道,“我父亲曾见过她。她怀里抱着你的绣绷,说‘如萱的木槿花,比雪还白’。”她感觉到柳如萱的手指在颤抖,“她从未怪过你,就像你从未真正想让那些女子痛苦——你只是害怕,害怕父亲的目光,再也不会落在你身上。”
柳如萱的哭声突然炸开,像冰棱崩塌。她蜷缩在冰窖的北斗图上,任由融化的冰水浸透衣袍:“我错了吗?”她望着头顶逐渐清晰的星空,“让女子守妇德,有错吗?”
沈予乔站起身,借着火光看见冰窖石壁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刻的字:“妇德如冰,遇暖则融”。那是李偃飞用断刀刻的,笔画间还滴着血——原来他在扯袖引火时,就已下定了让真相融化的决心。
“错的不是妇德,”李偃飞伸手搀起柳如萱,声音里没有一丝寒意,“是用冰棺困住人心的执念。”他望着逐渐熄灭的火堆,余烬中躺着半枚融化的冰雕发簪,簪头的“贞”字已辨不清棱角,“你父亲今早托人送来了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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