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诏狱的铁栅栏结满冰花。柳如萱忽然从衣襟里掏出母亲的断发,编成的绳结上还系着枚极小的银铃——那是她八岁生辰时,母亲亲手戴在她腕上的。铃声在寂静的审讯室响起,像极了当年母亲教她念书时,窗外木槿花落在冰面上的声音。
“我错了吗?”柳如萱望着沈予乔,“用冰棺让她们守住妇德,错了吗?”
沈予乔放下笔,走到她面前,握住那双比冰棺更冷的手:“错的是,把妇德当成了丈量人心的冰尺。”她指着火盆中即将熄灭的炭,“你母亲若泉下有知,定希望你明白,真正的妇德,是像木槿花那样,即便开在冰上,也能顺着阳光生长。”
李偃飞忽然想起城南书院新刻的匾额,“贞”字缺角处填了朵木槿花——那是今早他让人刻的,用的是柳如萱冰雕发簪的残片。他取出那块碎镜,镜面上的沈予乔和柳如萱的倒影重叠,像极了冰窖暗室里,母亲与女儿的冰棺并列的场景。
“你刻在冰棺上的每个字,”他轻声道,“最终都成了融化自己心防的水滴。”他指着柳如萱腕间的勒痕,那里不知何时渗出了血,在雪光下格外鲜艳,“人心不是冰,冻得越久,化时越疼。”
更鼓敲过子时,柳如萱终于肯接过沈予乔递来的棉袍。她摸着袍角的木槿花刺绣,忽然想起母亲的话:“如萱的手最巧,将来定能绣出比雪更美的花。”而她却用这双手,刻出了最冰冷的字。
“沈仵作,”她忽然抬头,眼中的冰光已化作水雾,“能让我看看父亲吗?”
沈予乔点头,从袖中取出柳明修的信。展开的瞬间,一片木槿花瓣落在柳如萱膝上——那是父亲夹在信里的,来自母亲冰棺发间的花瓣。二十年的冰封,竟让花瓣仍保有淡淡的粉色,像极了柳如萱记忆中,母亲笑时的容颜。
雪夜的诏狱外,沈予乔和李偃飞望着漫天飞雪。李偃飞忽然指着远处:“看,初雪化了。”承天门街的灯笼在雪中明明灭灭,映着雪水汇成的细流,正沿着青石板缝缓缓流淌,带走最后一丝冰棱。
“柳如萱的剖白,”沈予乔摸着批注本上的泪痕,“让我想起父亲说的,每个凶手的背后,都有被冻住的灵魂。”她望着手中的断簪,簪头的牡丹纹里,不知何时嵌了片木槿花瓣——那是柳如萱偷偷放上的,像极了冰消雪化后的第一朵花开。
李偃飞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个小包:“在柳如萱闺房找到的,给你的。”
沈予乔打开,里面是枚新刻的银簪,簪头是并蒂莲与木槿花的合纹,簪尾刻着“仵作”二字,却比寻常写法多了抹暖意。她忽然明白,这场雪夜剖白,不仅是对柳如萱的审判,更是对整个长安城的叩问——当冰棺化作春水,当《女诫》的墨痕被新雪覆盖,那些被冻住的灵魂,终将在体温的温暖中,重新学会呼吸。
更漏声渐远,沈予乔和李偃飞的脚印在雪地上交织。他们知道,这桩冰棺奇案终将结案,但长安城的故事还在继续。就像此刻落在诏狱铁窗上的木槿花瓣,即便历经冰雪,仍会在春日的暖阳里,绽放出比任何冰雕都更美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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