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偃飞点头,目光落在院角的石磨上,磨盘里残留着铅粉与花瓣的混合物:“波斯商队去年进贡的香料清单里,就有紫花曼陀罗。武安昌主管西域朝贡,怕是早就私扣了贡品。”
两人离开绛云阁时,天已大亮。沈予乔的青衫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凉得刺骨,却浑然不觉。她的脑海中,两种毒药的分子式正在与古代医理重叠:铅粉中的四氧化三铅,与曼陀罗碱结合后,会在黄体期的高孕酮环境中生成新的毒素,就像冰棺案中的冰魄散,都是凶手利用跨时代知识制造的杀人工具。
“冷吗?”李偃飞忽然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体温透过布料传来,“昨夜在太医院,我查到柳氏姐妹的卷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柳婉儿死时,口中含着半片牡丹花瓣,与曹氏指甲缝里的金箔,同属尚宫局旧制。”
沈予乔摸着外袍上的牡丹纹,忽然想起柳如萱案中,那些被冻在冰棺里的女子,她们的悲剧与眼前的胭脂毒案,何尝不是同一根藤蔓上结出的恶果?都是以“妇德”“美颜”为名,行迫害女子之实。
“去城西绣坊吧,”她忽然转身,发间的木槿花簪在雨中闪烁,“柳氏姐妹的银镯,曼陀罗的西域来路,还有武安昌的私印,都该在那里找到答案。”
卯时三刻,城西“绣春坊”的木门在雨中吱呀开启。开门的老妇人看见李偃飞手中的半片牡丹佩,忽然发出压抑的惊呼,腕间的银镯“当啷”落地,正是与玉佩配套的另半片。
“柳娘子,”沈予乔摘下斗笠,露出女仵作的装束,“三年前令妹进献的牡丹胭脂,盒底刻的可是双莲纹?”
老妇人——前尚宫局女官柳氏——的眼中闪过剧痛,她弯腰捡起银镯,指尖抚过断口处的刻痕:“婉儿临刑前,托人带给我半片玉佩,说‘姐姐,牡丹花开时,替我看看长安城’。”她忽然盯着沈予乔腰间的仵作腰牌,“可如今牡丹花开了,长安城却飘着毒胭脂的味道。”
沈予乔注意到她身后的绣架上,绷着半幅牡丹图,花瓣用的是西域传来的绛紫色丝线,正是曼陀罗花的颜色。绣架旁的陶罐里,泡着新鲜的曼陀罗花瓣,水面上漂着层细密的铅粉。
“柳娘子,”李偃飞忽然开口,“武安昌侍郎当年弹劾令妹,说她偷换胭脂香料,可实际上——”他举起从王富贵处搜来的配方,“是他自己在胭脂里掺了紫花曼陀罗,想借此控制宫中女官。”
柳氏的手突然收紧,银镯在腕间刻出红痕:“婉儿死前告诉我,武安昌私扣了波斯进贡的曼陀罗,说要做‘能让美人听话’的胭脂。”她忽然指向绣架上的牡丹,花蕊处绣着极小的“昌”字,“我绣了三年,想绣出他的罪证,可谁会信一个流放犯的话?”
春雨在檐角汇成细流,沈予乔望着柳氏鬓间的白发,忽然想起曹氏临终前的挣扎。两个案子,两种毒药,却都指向同一个凶手:武安昌。他精通西域毒理,利用女性生理特性,将胭脂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柳娘子,”沈予乔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令妹的冤屈,我们会替她洗清。”她指着陶罐里的曼陀罗,“这种毒胭脂,伤的不只是面容,更是天下女子对美的向往。”
李偃飞从袖中取出完整的牡丹佩,将两半玉佩合在一起,牡丹花蕊处的“尚宫局”暗纹终于显形:“当年武安昌调换了柳婉儿的胭脂,将有毒的‘牡丹劫’献入宫中,却将罪名推给柳家。”他望向沈予乔,眼中有怒火在烧,“现在,他又用‘桃花醉’来对付朝中政敌的女眷,借胭脂之名,行毒杀之实。”
绣春坊的木钟敲过辰时,沈予乔忽然听见街角传来喧闹声。一名小娘子跌跌撞撞跑过,面颊溃烂流脓,手中还攥着半盒“桃花醉”。她忽然想起,今日正是另一位贵女的黄体期,毒性即将爆发。
“走!”她抓起验尸箱,“去武安昌府。”
李偃飞看着她奔跑的背影,忽然想起冰棺案结案时,她在奏疏上写的“冰魄易冻,人心难封”。此刻的沈予乔,正用自己的方式,撕开胭脂背后的毒雾,让真相见见这春日的阳光。
雨还在下,但沈予乔知道,只要她与李偃飞手中的烛火不熄,这笼罩在长安城上空的毒理迷局,终将被一一破解。那些藏在牡丹纹后的阴谋,那些借胭脂而行的迫害,都将在现代法医的目光下,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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