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戏棚的油纸灯笼在夜风里晃出残影,沈予乔踩着满地碎瓷片突进棚内时,三十七具傀儡正从梁上垂落,丝线在月光下泛着冰蚕丝特有的冷光。谢云舟立于戏台中央,青面獠牙的脸谱遮住半张脸,指尖在七具主傀儡的琴弦上翻飞,刺耳的高音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颅骨。
“环形共振!”李偃飞的长剑砍断两根傀儡线,血珠却从鼻孔渗出——次声波已形成闭环。沈予乔盯着戏棚顶悬着的九盏铜铃,突然想起清音阁《听风经》里的“金声破阵”:“砍断铃索!快!”
巡捕的腰刀劈开木架,铜铃砸落的瞬间,沈予乔将惊堂木拍在雕花戏台上。金石之音与铜铃的嗡鸣相撞,空气里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三十七具傀儡的琴弦同时崩断,绣着金粉的水袖如断翅蝴蝶坠落。
谢云舟的脸谱“啪嗒”落地,左颊烧伤从眉骨蔓延至下颌,却与琴谱上谢婉清的丹凤眼轮廓分毫不差。他扯开青布衫,苍白的胸口上,十二颗银星纹沿着肋骨排列,正是清音阁秘传的“十二律吕共振图”——每颗星对应一根琴弦的基频。
“当年他们把我绑在焦尾琴前,”他的声音混着血沫,“杨明修用烙铁在我脸上画‘焦牡丹’,说清音阁的乐童就该变成会杀人的琴弦。”指尖划过胸口星纹,那里还留着烙铁的旧疤,“他们割了姐姐的舌头,让她用眼神指挥傀儡杀人,却不知道,她早把《共振图》纹在我心口。”
沈予乔的惊堂木“当啷”落地。琴谱里谢婉清的画像,指尖总无意识地按在胸口,原来不是朱砂痣,而是用银针刻下的秘图。她想起停尸房里死者心口的裂痕,正是这十二星纹的投影。
“你用每个人的生辰八字算出命宫音,”李偃飞按住流血的太阳穴,剑刃仍指着谢云舟咽喉,“赵临属火,对应徵音七徽,所以你在傀儡琴弦上缠了火漆,用高温增强共振——”
“错了!”谢云舟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西域胡琴的呜咽,“是他们先用我的血调火漆,在会试匾额上刻下考生的命宫音!二十年前清音阁的火,是杨明修用我的琴弦引的,他说要让松雪先生的琴技,永远跟着骨灰埋进火场——”
夜风卷着碎纸从棚外钻进,沈予乔看见谢云舟脚边散落着半张人皮面具,上面绣着与周显承相同的云雷纹。原来那日在城楼,他故意暴露行踪,为的就是引他们揭开科举舞弊的盖子。
“姐姐临死前把我塞进古琴腹,”谢云舟的指尖抠进戏台木板,那里还留着焦尾琴特有的桐木香气,“我听见赵临说,等王显仁当上礼部尚书,就把‘听音杀人’的术法献给皇上,让满朝文武都变成听话的傀儡——”他忽然抬头,盯着沈予乔腕上的胎记,“你知道为什么你活下来了吗?因为王显仁要留着沈家的血脉,让清音阁的秘传永远姓‘王’!”
李偃飞的瞳孔骤缩。三年前在漠北,他截获的密信里提到“沈家余孽”,落款正是礼部尚书王显仁。此刻谢云舟胸口的星纹,与王显仁书房暗格里的机关图一模一样。
“所以你杀赵临他们,不是为了复仇,”沈予乔忽然上前,按住他颤抖的手腕,“是为了让他们的死,成为掀开二十年旧案的琴弦。”她看见他眼底闪过震惊,继续道:“赵临案的傀儡丝绦是鸿胪寺徽记,周显承的墨晶眼罩是漠北叛军标记,这些线索都在引我们查向王显仁——你早就知道,单凭私仇动不了他。”
谢云舟猛然挣开她的手,从戏台暗格里抽出半卷焦黑的绢画。展开时,沈予乔倒吸凉气:画中十二名官员围坐,每人手中傀儡对应着清音阁十二乐童,而居中者正是戴官帽的王显仁,脚下踩着焦尾琴的残片。
“这是癸未年秋狝宴的图,”谢云舟的指甲掐进画中王显仁的眼睛,“他们让乐童戴着焦牡丹脸谱奏乐,实则是用次声波控制猎物的马匹。你父亲发现后要告发,他们就说他私造火器——火器在哪?不过是把次声波装置藏在古琴里!”
棚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十二盏绘着云雷纹的灯笼将戏棚映成血色。沈予乔听见李偃飞低声咒骂,看见他肩甲下的血渍又渗出来——方才破阵时,他为护她挡了三根淬毒傀儡线。
“把惊堂木交出来,沈大人。”王显仁的声音从灯笼后传来,八名锦衣卫将戏棚围得水泄不通,“二十年前没烧死你,是想留着沈家的‘断弦记’破解共振图,没想到你比你父亲聪明,竟能从傀儡戏里找出线索。”
沈予乔摸着袖中惊堂木,忽然明白为何父亲的半枚惊堂木能与谢婉清的半枚合璧——那根本是清音阁“定音尺”的两半,合起来便是十二律吕的完整音阶。她将惊堂木拍在戏台中央,琴音般的清响中,谢云舟胸口的星纹突然发出微光。
“原来如此,”王显仁掀开轿帘,腰间玉佩正是当年父亲丢失的“松雪”佩,“沈家血脉加惊堂木,才能启动共振图的最后一层——你以为查清楚科举舞弊就能扳倒我?满朝文武的命宫音早刻在紫禁城的梁柱上,我要让新科状元们听着《火判》断气,就像当年清音阁的乐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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