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石壁渗出的潮气裹着铁锈味,李偃飞手中的烛火在风穴里晃出细碎光斑,映得陈七腕间红绳像条蜷缩的赤练蛇。少年刚才那番话让石桌上的药方纸页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沈予乔指尖捏着半片浸过醋的棉纸——正是从张守正药柜底层搜出的证物,此刻在烛火下泛着青灰色的霉斑。
"七月流火,大火星子自天顶西落,此时节的干燥热风最易引燃煤粉。"沈予乔将棉纸凑近鼻尖,醋的酸馊混着五石散特有的金石气窜入鼻腔,"张守正把浸过醋的棉纸垫在药柜最底层,五石散的成分本就含硫,潮湿环境加速氧化,朱砂又能降低燃点......"她忽然抬头看向李偃飞,对方眼中正翻涌着与那日在停尸房相同的冷冽,"他根本不是要救人,是要让整座悬壶阁变成焚尸炉。"
陈七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像喉间卡着碎瓷片:"先生总说火是菩萨的莲花座,说等药香漫出来,我们就能踩着火光去见爹娘......"少年扯开衣襟,瘦骨嶙峋的胸口竟烙着暗红的莲形疤痕,"去年冬至他给我们喝药,说喝了就能梦见亲人,可我梦见的全是火,火里有好多人在哭......"
李偃飞的指甲掐进掌心。母亲投井前那夜,她曾在院角撞见穿月白长袍的男子,袖口绣着半朵残莲——与陈七胸口的烙痕一模一样。那时她才十三岁,只记得男子临走时留下包桂花糖,第二日母亲就被发现溺毙在井里,发间缠着几缕被剪断的断发,指缝里嵌着细小的木屑。
"刘氏尸身无发,指缝有樟木屑。"她翻开张守正用指甲刻字的问诊记录,纸页边缘还留着暗红划痕,像干涸的血线,"武安昌的人用樟木匣装毒药,因为樟木防虫又密封,我娘......"喉间突然哽住,她想起停尸房里那具焦尸,手腕上的红绳勒痕深可见骨,与陈七此刻的动作如出一辙。
沈予乔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将一片樟木碎屑放在她掌心:"这是从焦尸指缝里找到的,和你母亲当年的一模一样。张守正应该是在给刘氏问诊时,发现她指甲里的木屑,从而推断出武安昌的毒药来源。"她指着石墙上的水渍痕迹,"你看,地牢墙根的霉斑形状,和悬壶阁药柜底层的痕迹完全一致,他故意制造潮湿环境,就是为了让五石散加速氧化。"
远处传来锁链拖拽的声响,陈七突然蜷缩成一团,盯着牢门的眼神里满是恐惧:"他们来了,带着樟木香的人来了......"铁锁哐当落地,三名灰衣男子抬着樟木担架走进来,担架上躺着具青紫色的尸体,指甲缝里同样嵌着樟木屑。
"城南当铺老板今早被发现死在库房,心口插着半支银簪。"为首的捕快掀开死者衣襟,心口同样有莲形烙痕,"街坊说他昨晚见过穿月白长袍的大夫,袖口绣着残莲......"
李偃飞浑身血液仿佛凝固。那支银簪,正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之物,此刻正沾着血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忽然想起张守正的尸身被发现时,左手紧攥着半片药方,背面画着悬壶阁的密道图,却在出口处画了三道交叉的火焰——原来他早就知道密道会被封死,却还是让弟子们往那里逃,只为让他们在绝望中被火吞噬。
"沈姑娘,五石散自燃需要达到多少温度?"她忽然转身问正在检查尸体的沈予乔,后者从袖中掏出个黄铜罗盘,指针正指向东南方。
"当温度达到一百五十度,五石散中的硫就会剧烈燃烧,加上樟木挥发的油脂,火势会在瞬间蔓延。"沈予乔指着罗盘上的刻度,"七月初七那天,东南风会从悬壶阁后巷灌入,张守正算准了风向,算准了救火队到达的时间,甚至算准了每个人的逃生路线......"她忽然看向陈七,"他给你们的红绳,其实是防火索吧?但绳子浸过朱砂,遇火就会收缩,反而把你们捆得更紧。"
陈七的身体剧烈颤抖,突然从口中呕出半片烧焦的纸页。李偃飞捡起时,发现上面用朱砂画着星图,七月初七的大火星格外醒目,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武安昌的药匣刻着双莲纹,刘娘子指甲里的木屑救了她的命,却送了她的死......"
地牢深处传来更沉重的脚步声,这次带着浓重的樟木香。李偃飞按住剑柄,却见一个戴斗笠的老者被推进牢房,腰间挂着的玉牌上,双莲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正是武安昌的标志。
"大人,这老头是武安昌的账房先生,今早想从西市码头坐船出城。"捕快解下老者腰间的荷包,里面掉出十几张药方,每张背面都画着相同的双莲纹,"我们在他住处搜到樟木匣,里面装着和悬壶阁焦尸体内相同的毒药。"
沈予乔接过药方,忽然惊呼出声:"这些药方上的字迹,和张守正的问诊记录一模一样!"她对比着两种字迹,发现笔锋转折处都有刻意模仿的痕迹,"张守正应该是偷了武安昌的药方,然后在里面掺入五石散,再故意留下樟木屑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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