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江风裹挟着初雪。
白羽凡跪在苏式传送带前,睫毛上结着冰晶,手中的万用表探针正抵住温控传感器:"教授!热熔温度差十五度!"
孙教授裹着五八年产的军大衣,拐杖尖在地面电路图上划出火星:"把三号继电器换成紫铜触点!"
谭一丁在钢梁上拧紧最后一颗螺栓,安全绳在零下五度的空气中冻成冰棍:"明哥!传动轴扭矩值达标了!"
他的吼声惊落顶棚积雪,砸在下方轰鸣的注塑机上,蒸腾起一片白雾。
"上皂基!"明朗拉下防毒面罩,瞳孔里倒映着六十年代的压力釜。
棕榈油与椰子油在恒温罐里翻涌,散发出奇异的味道。
当第一块淡黄色皂坯滑出模具时,季方语突然尖叫:"pH值超标喽!"
凌晨三点,当"花涧月"的LOGO完整浮现在皂体表面时,老式蒸汽锅炉发出胜利般的嘶鸣。
孙教授瘫坐在1965年的值班椅上,手中铝制饭盒里,半块香皂正与新制品静静依偎。
江州人才市场的铁皮棚顶被积雪压得吱呀作响。
高艺文踩着及膝雪靴跨过冰面,招聘展板上的LOGO已被冻裂:"第十七个了,还是不行。"
许婉晴呵气暖着钢笔,墨水瓶里的蓝黑墨水结着冰碴。
展台前的中年妇女攥着下岗证,手背龟裂的纹路里嵌着棉纺厂特有的棉絮:"俺只会当车工,这卫生巾...怕是摆弄不来。"
"一样的!"高艺文突然撕开卫生巾样品:"你看这无纺布,和你们纺的经纱是不是一个道理?"
妇女浑浊的眼球突然发亮:"中!俺八五年就是梳棉工序标兵!"她在登记表按下红指印,冰晶在鲜红的印泥上闪烁。
穿破洞牛仔裤的少女在展台前徘徊七趟,终于被许婉晴拉住:"小妹妹,做不做短期工吗?"
"我...我在电子厂烙电路板..."少女耳后的烫伤疤痕在围巾下若隐若现:"但他们嫌我手抖..."
高艺文将试用装塞进她怀里:"明天来试工,手抖正好测流水线抗震性。"
新女工培训日撞上二十年一遇的寒潮,张桂枝带着棉纺厂旧部围着蒸汽管道取暖。
"卧槽,这鬼天气这么冻下去,设备怎么受得了!"白羽凡举着冻硬的皂块,他的声音被锅炉房爆炸般的巨响打断。
谭一丁满脸黑灰冲进来:"蒸汽阀冻裂了!"
季方语抱着账本在冰面上滑行:"维修费要两千!"
许婉晴在冰封的流水线前示范操作,冻僵的手指依然精准如钢琴师:"温度传感器就像经纱张力计,湿度监测好比纬密控制器..."她的睫毛结满冰霜。
很快平安夜到了。
平安夜的钟声撞碎江面冰层,二号厂房门口支起二十米长的条案。
下岗女工们排成的长龙在雪地里蜿蜒,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口袋。
"张桂枝,米二十斤、面二十斤、菜籽油五升!"季方语裹着军大衣喊号,眼镜片上结着冰花。
他忽然压低声音:"大姐,这袋芝麻糊是孙教授特意给您闺女的。"
高艺文踩着高跟鞋在队伍间穿梭,围巾下露出劳保棉袄的领子:"王姐!把油瓶放棉纺厂发的网兜里,防摔!"
许婉晴在仓库核对清单,钢笔尖戳破冻硬的账本:"肥皂超发三十块!"她转身看见白羽凡正偷塞香皂给女工。
零下十五度的厂长办公室,火炉上烤着孙教授的中药罐。
季方语将财务报表铺满办公桌,每张纸都映着窗外的冰凌花纹。
"全年营收一百八十七万,净利润三十一万。"
高艺文在玻璃上写数:"百分之十几的净利润不错了!"
谭一丁突然踹开门,怀里抱着冻成冰坨的紫铜丝:"这月电费又超了!"他哈气融化账本上的冰碴:"得给变电所老刘送点年货。"
许婉晴将暖水袋塞给咳嗽的孙教授:"按约定,优先把员工的工资给发了。"
她手指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年终奖按工龄发,张桂枝她们要加倍。"
"我的那份填进研发费。"孙教授忽然开口。
众人争论间,明朗掀开窗帘,露出尘封的保险箱。
1978年的军工账本里,夹着泛黄的奖金分配方案。
"按这个来。"明朗指着账本说:"奖金再加两百块。"
早上九点,江州西区领导的奥迪车碾过结冰的梧桐大道。
秘书小跑着推开厂房铁门:"西区朴书记视察!你们赶紧接待一下!"
许婉晴慌忙用塑料口袋盖住裸露的蒸汽管道。
孙教授却稳坐六十年代的值班椅,缓缓的伸出手点着了一根烟。
"小同志,你们这个化工厂搞得不错啊!"朴书记呵着白气,军大衣下露出西装领带。
这两年所有的国企央企都在搞试点改革,出现大量的下岗职工,加上国营企业体制僵化设备老旧,完全没有办法在市场竞争中生存下来,所以逐渐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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