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在绝望的路上奔逃了多久,中年人早已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知道一刻不停地鞭策着马匹,驾着板车,朝着茫茫北方亡命飞驰。
直到那匹忠实的牲畜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口吐白沫,四蹄筛糠般颤抖,再也无法维持先前的速度,他才不得不勒住缰绳,带着两个魂魄未定的侄子,将板车小心翼翼地驶离尘土飞扬的官道,藏进路旁一片稀疏却能提供些许遮蔽的小树林里,稍作喘息。
方才冲出北门时的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叔侄三人的脑海里,此刻回想起来,依旧是彻骨的寒意,冷汗浸湿了单薄的衣衫。
就在他们驾车冲出城门、以为逃出生天的那一刹那,两侧毫无征兆地杀出了曹军的骑兵,黑色的铁流如同从地狱裂缝中喷涌而出的恶鬼,带着嗜血的渴望,朝着手无寸铁的逃难人群凶狠地掩杀过来。
与他们同路奔逃的百姓,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彻底炸开了锅。
惊恐的哭喊、绝望的尖叫、马匹受惊的嘶鸣、车轮碾过石块的刺耳声响,混杂成一片末日般的嘈杂,秩序荡然无存,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混乱。
混乱中,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格外显眼,驾车的车夫显然慌了神,拼命挥舞着鞭子抽打马匹,试图在人潮中冲出一条生路。
然而,惊恐的马匹早已失控,猛地一头撞向路边的土坡,沉重的车厢发出一声巨响,轰然侧翻在地。
车门应声摔开,车内堆积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散落了一地。
那些追杀而至的曹军骑兵,目光瞬间被吸引,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眼中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他们发出一阵兴奋的呼啸,立刻调转马头,舍弃了那些已经跑远的、衣衫褴褛的“穷鬼”,如苍蝇逐臭般围拢上去,争先恐后地抢夺那些散落在地的财物。
在他们看来,劫掠一个富商的价值,远胜于追杀十个甚至百个一无所有的难民。
那富商狼狈不堪地从倾覆的车厢里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一抬头便看见了围拢上来的、狞笑着的曹军士卒,以及他们手中闪着寒光的兵刃。
他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城外的方向逃窜。
可惜,两条腿又怎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他没跑出几步,便被几名曹军骑兵轻而易举地追上,团团围困在中央。
绝望之下,富商“噗通”一声双膝跪地,脑袋如同捣蒜般磕在地上,口中语无伦次地哀声求饶,同时慌忙将怀里揣着的、仅剩的金银细软一股脑掏了出来,高高举起,希望能买回一条性命。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无情的刀锋。
一名曹兵不耐烦地挥起了手中的环首刀。
手起,刀落。
一颗尚带着惊恐表情的圆滚滚人头,如同被踢飞的皮球般冲天飞起,断裂的脖颈处,殷红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在空中绽放出一朵妖异而短暂的“花朵”,血柱高达数尺。
落下时,温热粘稠的血雨,不偏不倚,恰好洒在了正驾车仓惶经过的少年兄弟二人头上、脸上。
那一瞬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离了。
年长少年和他尚在稚龄的弟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僵在原地。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颗在尘土中滚动、沾满泥污的人头,盯着那具仍在无意识抽搐的无头尸身,盯着那些一边狞笑着瓜分财物、一边对脚下的尸体视若无睹的曹军士卒。
兄弟俩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连最小的均儿,那个先前一直哭闹不止的孩子,此刻也吓得忘记了哭泣,只有一双大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瞪得滚圆。
中年人驾车从这修罗场般的惨剧旁经过,浓郁刺鼻的血腥味直冲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几乎是拼尽了此生最大的力气,手臂肌肉坟起,狠狠地挥鞭抽打着已经显露疲态的马匹,口中发出意义不明、近乎野兽般的嘶吼,催促着牲畜快点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板车在颠簸中左冲右突,险之又险地从那片血腥的场景旁冲了出来,车轮甚至碾过了一小滩尚未凝固的血泊。
或许真的是那富商用自己的性命和财富,吸引了曹军全部的注意力,当中年人驾车冲出一段距离后,竟发现身后再无追兵。他们,竟真的从虎口逃生,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直到板车驶出很远,再也看不见那恐怖的景象,也听不见曹兵的呼喝,年长少年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个溺水之人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尘土味的空气。
他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着,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身旁弟弟颤抖不已的后背,试图给予一丝微不足道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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