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保华盯着桌上油渍斑斑的塑料桌布，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把杨彦秋的事说了出来。
王中磊的眉毛几乎要挑到发际线，沉重地叹了口气，拍拍杨保华的肩膀。
“青春期孩子都这样，别往心里去，没做父母永远都理解不了父母。”王中磊掐灭了烟，眉头紧锁。
“至少她安全了，那个引诱她吸毒的王八蛋也进去了。”
王中磊招手让老板又上了两瓶啤酒：“戒毒所那边怎么说？复吸风险高吗？”
“医生说心理依赖比生理依赖更难戒除。”杨保华揉了揉太阳穴。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家庭支持，但她拒绝跟我们任何一个人沟通。”
“给她点时间。”王中磊拍拍他的肩，“她自己可能都没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别太苛责自己，哪个父母会第一时间想到自己孩子吸毒？”
烤串上来了，滋滋冒着油花，但两人都没动筷子。
杨保华盯着烤得焦黄的羊肉串，眼神涣散。
“现在的孩子……”王中磊摇摇头，举起酒杯，“来，走一个。”
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杨保华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胃壁，却暖不了他发冷的指尖。
“老杨。”王中磊突然压低声音，“有些孩子是来报恩的，有些是来历练的，还有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是来报仇的。”
杨保华猛地攥紧酒杯，指节发白，苦笑一声：“可能我就是来历练他们的。”
摊主端上来一盘炒蛤蜊，热气腾腾，蒜香扑鼻。
王中磊叹了口气，给杨保华夹了一只最大的蛤蜊：“先吃点东西。”
杨保华盯着那只蛤蜊，壳微微张开，露出里面嫩白的肉。
夜渐深，路边摊的客人换了一拨。
王中磊又要了几串烤韭菜，慢条斯理地吃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炭火的噼啪声和远处的车鸣填补着空白。
夜风渐凉，摊主开始收拾桌椅。
杨保华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该回去了，他买了明天早上的机票飞迪拜。
本来是打算再过两天的，可是今天看杨彦秋的态度，他实在是待不下去，只想尽快离开，而且还是离的远远的。
第二天一早，杨保华就坐上了前往迪拜的飞机。
六月的雨敲打着刘红卫家老式铝合金窗框，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杨彦秋蜷缩在房间角落的懒人沙发里，手指机械地划着手机屏幕。
戒毒所出来后，这部重新回到她手中的手机像是一扇通向过去的窗户，而她一直在窗外徘徊，不敢真正推开。
屏幕上，QQ群消息不断弹出“盛夏动漫祭组团缺1”，“周末外景拍摄求妆娘”，“新本团购差3人成团”……
每条消息都像一根细针，轻轻戳刺着她结痂的心。
将近四个月了，cos圈的伙伴们似乎已经move on，只有她还卡在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像一张被按了暂停键的DVD。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杨彦秋咬住下唇。
她点开自己的相册，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cos作品，金色的假发，华丽的裙装，精致的妆容。
照片里的女孩眼神明亮，笑容张扬，与现在镜中这个面色苍白、眼窝深陷的幽灵判若两人。
“”秋，妈妈进来了？”门外，刘玉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杨彦秋迅速锁屏，把手机塞到靠垫下：“嗯。”
门开了条缝，刘玉莹端着果盘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开衫，衬得脸色更加憔悴。
自从心肌炎发作后，刘玉莹就像被抽走了三分之一的生命力，连走路都变得轻飘飘的。
“吃点水果吧？”刘玉莹把果盘放在书桌上，目光扫过女儿凌乱的床铺和堆满衣服的椅子。
杨彦秋瞥了一眼果盘，切成小块的苹果，去籽的西瓜球，连葡萄都剥了皮。
这种过度的关怀让她胃部抽搐。
她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刘玉莹站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今天…有想出去走走吗？天气很不错。”
“不想。”杨彦秋的回答简短得像电报代码。
沉默在母女之间蔓延。
“那…妈妈先出去了。”刘玉莹最终说道，轻轻带上门。
关门声像一声叹息。
杨彦秋听着刘玉莹的脚步声远去，才重新拿出手机。
屏幕上又多了几条消息，其中一条特别醒目：“秋秋，你周末要一起来玩吗？大家都很想你。”
手机突然变得烫手，杨彦秋把它扔到床上，仿佛那是个活物。
她走到穿衣镜前，盯着里面的陌生人，枯黄的短发，宽大T恤下瘦骨嶙峋的身体，眼睛下方浓重的阴影。
这样的她，怎么回到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
那天晚上，杨彦秋做了戒毒所出来后的第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穿着最喜欢的角色服装，在阳光下旋转。
周围是举着相机的同伴们，没有怜悯的目光，只有熟悉的赞美。
第二天清晨，杨彦秋破天荒地早起，趁外公外婆还没醒，偷偷溜进浴室。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很久，然后做了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认真洗漱。
早餐桌上，刘红卫的报纸抖了一下，从报纸边缘投来惊讶的一瞥。
李素芬正在盛粥的手停在半空，嘴唇微微颤抖。
“秋秋...今天起这么早？”外婆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惊喜。
杨彦秋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接过粥碗。
粥太烫了，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
刘玉莹从厨房出来，看到女儿坐在餐桌前，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迅速调整表情，拉开椅子坐在女儿旁边：“想吃什么？妈妈给你煎个蛋？”
“不用。”杨彦秋低头喝粥，但这次的声音没那么冷了。
这个微小的变化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刘玉莹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急忙低头假装整理餐巾，不让父母看到自己的失态。
她以为杨彦秋走出来了，愿意跟她们交流。
肯定会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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