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渗进椒房殿时,秦军的蟒纹靴尖碾过金砖上的乳香碎屑。贤妃腕间的鎏金护甲划过香炉盖沿,"咔嗒"声响里,西域乳香混着椒墙特有的辛味翻涌而上,如同一记闷拳撞进他的喉间。这气味比之福宫的腐木味更叫人窒息——前者是被遗弃的残烬,后者却是悬在头顶的焚心之火。 "见过母妃。"他的揖礼低至眉骨,玄色广袖垂落如夜,袖中玄武纹玉佩正硌着掌心的朱砂痣。那是昨夜占星官密奏"玄武犯紫微"时,他亲手系上的辟邪之物。 贤妃指尖顿在鎏金螭龙纹上,烛火将她眼角的细纹投在粉墙上,像极了《玉牒》里那些被朱砂勾掉的皇子名讳。
"秦鸿又在胡言乱语?"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椒墙特有的辛辣,"你倒说说,他又编了什么市井话本?"
秦军抬头,看见贤妃鬓角的银丝在烛下泛着冷光。那抹银白上月还被波斯珍珠粉盖得严严实实,此刻却如破冰的银针,刺破她精心维持的华贵表象
。"他说...父皇在陇右有个..."他忽然噤声,目光落在贤妃袖口滑落的银镯上。那是去年她寿辰时,他特意命人融了父皇当年亲赐的银锭所铸,此刻却被她刻意掩在茜素罗袖里。
"够了!"
贤妃猛地合上香炉盖,火星溅在《女戒》扉页,烫出焦黑的斑点,"景云十七年夏,陛下因坠马伤了腰肾,连射鹄的力气都无,谈何风流?"她转身指向窗外的未央柳,枝条在夜风中狂舞如鬼手,"你查《起居注》?可曾查过随驾的医正名录?那些是记载着帝王隐疾的医案。还有就是陪侍的刘公公。"
秋雨突至,檐角铜铃碎成一片。秦军站在西市杂役巷的破茅檐下,听着屋内传来的剧烈咳嗽声,忽然想起贤妃方才说的"十两银子"。那数目与他今早查到的、刘公公历年领的"伤病抚恤"分毫不差。
"刘公公。"
他掀开霉味扑鼻的棉帘,鎏金暖炉的光映在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当年那王家姑娘,可曾有孕?"
正在吐痰的老人突然呛住,艾草混着血沫的腥气扑面而来。"九皇子这话...要折煞老奴!"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秦军的袖口,浑浊眼球里突然泛起诡谲的光,"那姑娘当日穿的红围裙,还是老奴亲自盯着她换下来的——怕污了陛下龙袍!"
秦军瞳孔骤缩。他想起秦鸿书房暗格里的《陇右风物志》,其中"服饰篇"明明白白写着:陇右民女仅在出阁时系红围裙,未婚者皆着青裙。
"公公可知她去向?"他将暖炉又推近三分,炉上云雷纹在老人瞳孔里晃成碎金,"听说她跟着货郎..." "货郎?"老人突然尖笑,缺牙的嘴咧开如黑洞。 三日后,当"丰年米行少东家纳征陇右王女"的婚书摆在案头时,婚书案由栏的"媒妁之言"四字上,陇右知府的朱砂印泥还未全干,却偏巧盖在"王巧儿"三字的"儿"字旁,洇出个诡异的红点。
"去查米行东家的生辰八字。"他捏碎蜜渍槐花,琥珀色糖浆顺着指缝滴落,在婚书边缘的云雷纹暗纹上晕开,"再查这印泥...为何用的是陇右特有的朱砂石?" 窗外,秋雨正淅淅沥沥地打在未央柳上。
千里之外的陇右山村,王绣娘望着天边流云,颤抖着摸向贴身藏着的半幅锦帕。帕角绣着的槐花旁,那道被血浸透的缝痕里,依稀可见"景云十七年夏"的字样。她不知道,长安城里的那场雨,正将她藏了二十年的秘密,一点点泡发成杀人的毒药。
秋雨叩击着麟德殿的琉璃瓦时,秦正明正在批阅军报。烛火将"陇右增兵"四字映在他左手虎口的旧疤上——那是景云十七年围猎时,被野猪獠牙划开的伤口,至今阴雨天仍会作痒。
"陛下,内廷司急报。"随侍太监王忠捧着鎏金密匣跪呈,匣盖上的蟠龙纹与秦正明腰间玉带扣严丝合缝,"二皇子今日未时三刻踏入西市杂役巷,滞留两刻后离去,随行暗卫增至十二人。"
秦正明放下狼毫,指尖划过密匣边缘的云雷纹,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征梁凯旋,身为太子的他绕道陇右围猎。追捕野猪时,坐骑被枯木绊倒,他摔落马背,左臂重重撞上树干,传来刺骨的剧痛。随行军医断言需静养三日,刘公公便寻到山下一户农家。
农舍内,土炕上还铺着半新的蓝粗布,屋角的陶罐里飘出隐约的桂花香。农女王绣娘腕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老爷可是中了暑?俺爹去镇上抓祛暑药了,您先喝碗薄荷蜜水。"她系着靛蓝围裙,围裙上绣着简单的几何纹,递来的陶碗边缘沾着蜜渍,碗底沉着几片薄荷叶。
高烧之下,秦正明浑身滚烫,意识也变得模糊。绣娘守在床边,不时用湿毛巾为他擦拭额头。当王老爹与刘公公深夜抓药未归时,屋内只剩摇曳的烛光和两人的呼吸声。
秦正明烧得昏昏沉沉,只觉浑身似被火烤,衣物也成了束缚。绣娘犹豫再三,终是红着脸,颤抖着双手,为他褪去染血的征衣。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肌肤,两人皆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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