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有福忙不迭整衣作揖,袖口的米糠扑簌簌掉落:"多谢壮士搭救!不知壮士高姓大名?"
"胖墩。" 胖墩挠着后脑勺,铁门闩在肩头晃出破空声,"您这斗没问题,是那汉子的米袋漏了。" 他忽然瞥见内堂门口,有个身着靛蓝围裙的妇人正蹲身收拾碎碗,围裙上绣着的几何纹在阳光里忽明忽暗。
"巧儿,快给壮士沏碗枣茶!" 刘有福擦着额角的汗。
妇人抬头时,胖墩猛地怔住 —— 圆圆的脸盘上嵌着双杏眼,鼻尖点缀着几点淡褐色雀斑,笑起来时眼角微弯,竟与王清华长得七分相似。尤其那双眸子,映着阳光时泛起的暖意,像极了那小子收到商盟分红时的模样。
"壮士请用茶。" 刘王氏捧着粗陶碗走近,腕间银铃随着步伐轻响,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
胖墩接过茶碗,忽然想起王清华打制马掌时,总爱用铁锤在掌心画几何纹的习惯:"娘子... 可是随夫家姓刘?"
刘王氏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靛蓝围裙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斑:"小女子刘王氏,随夫家在铺里帮衬。"
"巧儿!" 刘有福突然重重咳嗽,浑浊的眼睛紧盯着内堂木梯,"后仓的米袋该挪挪了,别让潮气沤了新米。"
胖墩望着刘王氏转身的背影,靛蓝围裙在穿堂风里扬起一角,腰间布囊晃动的弧度,竟与王清华弯腰打铁时的姿态如出一辙。他忽然压低声音,粗粝的手掌遮住半张脸:"刘老板,咱是唐府冰轮卫的人,您这米铺,可是归冰轮商盟的王清华管?"
刘有福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堆起笑脸:"正是贵盟的王管事签的供货单。"
"那便是自家兄弟!" 胖墩的目光落在内堂门框上,刘王氏正踮脚取高处的米袋,靛蓝围裙绷出利落的线条,"不瞒您说,尊媳和我一兄弟长得,简直像从同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刘有福手中的茶碗 "当啷" 坠地,琥珀色的茶汤渗进青石板的细缝,洇出不规则的纹路:"壮士说笑了,巧儿自小在陇右长大,嫁来长安不过半载..."
是夜,铁匠铺的炉火映红半面墙。王清华来到店里。胖墩坐在门槛上,望着天边一弯月牙,忽然开口:"今儿在西市,瞧见个奇人。"
王清华走到在他脚边:"胖哥又在哪家酒肆遇见泼辣小娘子了?"
"比酒肆娘子奇十倍。" 胖墩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凑近,声音压得极低,"靛蓝围裙,腕挂银铃,那眉眼啊 ——" 他忽然伸手比画,"活脱脱从你脸上揭下来的皮!"
王清华怒斥:"胖哥喝多了吧?妇道人家的,哪能和爷们儿相像。"
"不信你去瞧瞧?" 胖墩盯着好友突然绷紧的脊背,"那布囊的系法,竟和你一模一样..."
"够了!" 王清华猛然转身,炉膛里的火舌照亮他发烫的耳尖。胖墩望着好友发颤的背影,嘴角悄悄勾起 —— 他早瞧见王清华掌心的几何纹,和那妇人围裙上的绣样,分毫不差。
而在鳞德殿的烛影里,秦正明捏着内廷司的密报,"丰年米铺刘王氏 "几个朱砂字在黄绢上格外刺眼。他摸出暗格里的半块云雷纹玉佩,内侧浅刻的" 明 " 字与密报上的墨痕重叠,在烛火下拼成完整的纹样。二十三年前的桂花香忽然在鼻尖萦绕,他仿佛又看见陇右农舍里,王绣娘系着靛蓝围裙的身影 —— 那时的她,腕间也挂着这样的银铃,笑起来时,和密报上的画像,像极了。
暮春的柳絮飘进西市时,秦军的马车停在丰年米铺后街。他刻意换了青衫布履,腰间只别着枚不起眼的铜佩,却在袖口藏了半幅陇右地图——那是秦鸿书房里偷来的,边角还留着"桃花驿"的朱砂标记。
米铺后堂弥漫着新米的清香。刘王氏正踮脚整理货架,靛蓝围裙上沾着星点米糠。听见脚步声,她转身时腕间银铃轻响:"客官是要籴米还是粜米?"
秦军的目光扫过她圆脸上的雀斑,忽然想起秦鸿说的"民间遗孤"。"听闻娘子是陇右来的?"他随手拨弄着货架上的米斗,铜佩在指缝间转出微光。
"是,嫁来长安才月余。"刘王氏低头擦拭木盘,"客官去过陇右?"
"早年随商队走过几回。记得陇右有种桂花香米,娘子可曾见过?"
刘王氏的手顿在木盘边缘:"娘家村里种过金桂,米倒是没听说过。"她抬头时,恰好有柳絮落在睫毛上,"客官若想买稀罕米,明日辰时去码头,说不定能遇上波斯商船。"
秦军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慌乱。可那双杏眼里映着的,只有西市正午的阳光,澄明如陇右的溪水。他忽然想起贤妃说的"市井妇人最会装糊涂",便从袖中摸出半块碎玉——那是从刘公公枕头下顺来的。
"娘子可认得这纹路?"他将碎玉推过木桌,云雷纹在米糠间若隐若现。
刘王氏凑近了些,银铃蹭到木盘边缘:"像是哪家的护身符吧?俺们乡下人只认米粮。"她忽然指着碎玉内侧的"明"字,"这刻的是'明'字?倒是眼熟,不过应该不会一样,公子这等尊贵物品,我怎么会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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