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师傅注意到了他的疲惫。
把他的工作接了过来，让他坐到轧机旁的椅子上继续讲故事。
随着故事的深入，周围的轧机师傅们也开始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们安排好自己的徒弟继续工作，悄悄地围了过来。
有的人甚至带来了茶水，放在他的旁边，让他在讲述中能够润润喉咙。
蔡仲园越讲越起劲，手舞足蹈声情并茂。
听众们的眼睛逐渐被吸引，连女班长的到来也未能打破他们的专注。
女班长的眉头微微皱起，本想出声提醒。
目光落在那些聚精会神的老师傅们身上时，又有些不忍。
心中充满了矛盾，既想维护秩序，又不想破坏这份和谐。
注意到一个老师傅的茶杯已经空了。
她灵机一动，轻轻地走到老师傅身边，低声说：“师傅，您的茶凉了，我给您添点热水。”
老师傅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女班长的目光看着讲故事的学徒工，张嘴想说他几句，话没说出口就止住了。
低下头想了想，转身对几位师傅说：“各位师傅，咱们这儿是全分厂的开路先锋，干活儿可不能马虎，质量上出不得半点差错。”
几位老师傅抬头回应道：“班长，你放心，咱们手里的钢带都是粗轧钢带坯子，没那么娇气，不管产量还是质量上，保证没问题。”
蔡仲园坐在轧机旁边的椅子上。
几个师傅围在周围，不让他动手轧钢。
只是让他继续讲述那个传奇故事。
他的声音随着故事的起伏而变化。
时而低沉，时而激昂，仿佛每个字都带着温度和色彩。
他讲述古战场时，眼睛里闪烁着火光，仿佛能看到刀光剑影，听到战马的嘶鸣。
师傅们听得目不转睛，仿佛被他的声音带进了那个遥远的时代。
接下来的几天，蔡仲园的工作变成了说书人。
他的手中不再握着工具，而是端着一杯热茶，偶尔还会点燃一支烟，烟雾在他眼前缭绕，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工人们虽然很喜欢听他讲故事，但是，轧钢厂需要说书匠吗？
班长和段长在办公室里低声讨论，他们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
班长的眉头紧锁，段长点上了一支烟。
他们不想因为一个讲故事的人，影响到整个工段的生产，更不想因为质量事故而承担不必要的责任。
于是，一周后，蔡仲园被调到了三工段。
蔡仲园的新岗位是三号轧机。
三工段属于精轧工段，每一台轧机旁都有一名女工。
轧钢机身上带着钢铁特有的冷冽气息。
机器的轰鸣声在耳边回响。
而女工们的蓝色工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在这个车间的钢带加工，每一条厚度都在一毫米以下，轧制时间大约四五分钟。
工作变得轻松了很多，至少在他全力以赴时，能够应对这份劳累。
轧机的机长名叫刘洪基，还不到四十岁，但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看上去更像是五十岁的人。
他出身贫寒，初中没毕业就到轧钢厂来工作，至今已有二十多年。
尽管经验丰富，但由于文化水平不高，始终无法达到高级工人的技术考核标准，因此一直停留在四级工的位置。
蔡仲园只能算是个学徒工。
由于工作已经力所能及，所以人也精神了不少。
那天看见工会在出黑板报，忽然心血来潮写了一首诗“工业生产大干快上，轧机吐出钢铁波浪，工人兄弟斗志昂扬，四化建设贡献力量。”
几个师傅看了看黑板报上写的这首诗，摇了摇头。
刘洪基师傅慢悠悠地说：“小蔡啊，在车间里如果轧制出带波浪的钢带，那可是废品，成品钢带必须是平直的才合格。”
他一下傻眼了，赶紧跑到工会，让那个干事修改成了“轧机吐出平直带钢”
工作稍稍轻松了一点，他又有空想念心中的女神了。
初中毕业到现在有三年多。
读完了高中又进了工厂，他一直都没再见过罗颖辉。
上初二那年，有一天特别想知道她的家究竟在哪里。
放学后，就远远跟着罗颖辉，看着她袅袅婷婷地在前面不远处走着。
虽然后来看明白了，她家住在儿童医院的职工宿舍楼，却没敢上楼探问。
他决定，只要有机会，就会去她家楼下等待。
希望能在阳台上看到她的身影，这样就能知道她住几层的哪个门里。
蔡仲园的家在学校西南方向，而罗颖辉的家则在学校东北方向。
要特意去东北方，只为看罗颖辉是否会出现，这个机会似乎有些渺茫。
他知道在罗颖辉家不远处有家小新华书店。
书店旁边是一间照相馆，橱窗里展示着各种人像照片。
心中盘算着，他爱看书也爱照相洗相片，在翻阅图书或是购买处理胶卷、放大相纸之后，能在那座楼下的花坛边稍作停留。
也许会有一天，能在哪个阳台上看到心仪的女孩呢。
没有料到，这个简单的计划会持续那么久……那么久。
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坐在花坛低矮的围墙上，感受着石面的凉意，或者烫屁股的热情。
每次望着那座楼，心中充满了期待。
时间如同细沙从指缝间溜走，转眼已是一年后的夏天。
蔡仲园再次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
抬头仰望着那些阳台，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
突然，砰！的一声，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传来巨响。
两辆汽车猛烈相撞，金属撞击的声震惊了周围所有人。
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但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阳台上的动静。
迅速转头，只见罗颖辉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
她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
身影轻盈而优雅，手扶着栏杆，目光投向了那起车祸。
蔡仲园目光紧紧锁定在罗颖辉身上，直到她转身消失在屋内。
继续仰头望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低下头，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终于确定了罗颖辉的家，就在那座楼的最高层，家门就在楼梯的右侧。
这一年的努力，似乎终于有了结果。
但这个结果又能带来什么呢？
他真的有勇气去找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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