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裂痕像条蜿蜒的蜈蚣趴在青瓷上,贾悦指尖沾着冰凉的茶汤。
议事厅方向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将玛瑙璎珞往袖中藏了藏,那抹朱砂红在烛火下竟像活过来似的,凤凰尾羽扫过她腕间玉珏。
"五妹妹!"史湘云裹着猩猩毡斗篷闯进来,发间攒珠钗都被雪粒子打湿了,"东院浆洗房的春桃说..."她瞥见探春正弯腰捡拾碎瓷片,猛地收声,胸脯剧烈起伏着在熏笼边跺脚。
炭火噼啪炸开几点星子,映得她圆脸上泪痣都沾了焦灼。
贾悦接过平儿递来的姜茶,氤氲水汽里瞧见探春耳坠上晃动的翡翠坠子。
那抹绿像极了三日前赵姨娘簪子上镶的孔雀石——当时那支簪子正别在她新做的藕荷色夹袄领口,而夹袄里裹着从贾赦书房顺走的田黄石印章。
"好姐姐快暖暖。"她将手炉塞进史湘云怀里,顺势在她掌心画了个月牙痕。
这是她们上元节猜灯谜时定的暗号,意思是隔墙有耳。
窗棂外梅枝簌簌作响,积雪扑簌簌砸在青砖上,倒像是有人踩着猫儿轻功掠过的动静。
次日卯时三刻,议事厅乌木地板上凝着层霜。
贾悦跪坐在蒲团上,膝前青玉案摆着茜香国进贡的螺钿漆盒。
赵姨娘捧着鎏金手炉斜倚在黄花梨圈椅上,丹蔻指甲叩着盒盖发出清脆声响:"五姑娘好手段,连大老爷书房暗格里的东西都..."
"姨娘说笑了。"贾悦突然掀开漆盒,十二枚玫瑰酥整整齐齐码在冰裂纹瓷盘里,"昨儿您送来的点心,我特意请药膳房的张妈妈验过。"她拈起块酥皮,金丝枣泥馅里赫然嵌着半枚乌头,"听说环兄弟最近总往马厩跑?
那匹西域来的照夜玉狮子..."
贾环猛地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赵姨娘绣鞋上。
王熙凤扶着翡翠抹额冷笑,腕间九弯素纹平银镯子叮当作响。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扑进来,吹散贾悦鬓角绒花,露出耳后那道月牙形疤痕——正是半年前贾环推她撞上假山石留下的。
"好个伶牙俐齿!"赵姨娘甩开搀扶的丫鬟,猩红斗篷扫过案上账册,"要不是你在当铺放印子钱,何至于..."她突然噎住,因见贾悦正用银簪挑开玫瑰酥底层,露出张盖着田黄石印的当票,墨迹簇新得能嗅到松烟味。
满室寂静中,史湘云突然"哎呀"一声,从荷包里抖出块孔雀石碎片:"昨儿捡着这个,倒和姨娘簪子上缺的那角..."她话未说完,李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素白帕子按着唇,指缝间隐约透出暗红血丝。
贾悦垂眸盯着案上茶汤,水面倒映出探春微微颤动的翡翠耳坠。
那抹绿意渐浓时,她突然起身走到贾赦常坐的紫檀太师椅前,指尖抚过扶手上两道新鲜的抓痕:"大老爷前日在这接见刑部张侍郎时,手炉炭火溅出来..."
她突然转身直视赵姨娘,袖中玉珏烫得腕间肌肤发红:"姨娘可知这椅子扶手里藏着什么?"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小厮惊呼,说马厩那匹照夜玉狮子突然口吐白沫倒地,兽医从马槽底翻出包乌头粉。
王熙凤拍案而起时,贾悦正巧扶住踉跄的史湘云。
两人交错的袖口里,半张被血渍浸透的当票飘然落地,上面"赦"字缺了最后那撇,倒像极了贾悦茶盏底的裂痕。
探春突然伸手去捡,玛瑙璎珞却突然断开,珠子滚过青砖地的声响惊醒了梁上沉睡的雀儿。
"好个忠勇勤勉的五姑娘。"王熙凤丹凤眼扫过众人,最终停在李纨攥紧的帕子上。
那方素绢浸透了茶渍,隐约显出个残缺的凤穿牡丹纹——正是贾母年前赏给各房主事嬷嬷的花样。
屋角铜漏突然发出空响,申时的阳光斜斜切过贾悦半边脸庞,将她睫毛投下的阴影烙在赵姨娘惨白的脸上。
窗棂外梅枝忽地折断,积雪扑簌簌砸在青石板上。
李纨帕子边缘的凤尾在光影中微微颤动,探春弯腰捡玛瑙珠时,发间金累丝掩鬓忽然闪过寒光。
贾悦低头整理裙裾,袖中玉珏触到那方染血的茜香国丝帕,凤凰眼睛突然滚下颗血珠,正落在她昨夜临摹的《快雪时晴帖》摹本上。
铜漏滴答声里,探春指尖忽然压住滚到脚边的玛瑙珠。
翡翠耳坠晃过李纨染血的帕子,在青砖地上映出两点幽光:"五妹妹这招釜底抽薪倒是痛快,只是..."她突然用帕子裹住玛瑙珠,金累丝掩鬓擦过贾悦耳畔,"西府库房那批蜀锦,该用金线还是银线锁边?"
史湘云正要开口,李纨忽然将浸透的帕子叠成莲花状:"前日送来的宫灯图纸,凤尾纹样用错了两笔。"她苍白的指尖点在贾悦袖口血珠上,那抹红正巧染透了丝帕角落的牡丹花蕊。
窗缝漏进的寒风卷起案上宣纸,《快雪时晴帖》摹本"未果为结"的"结"字被血珠晕开,倒像极了贾政书房挂的那幅怀素真迹。
"三姐姐说的是蜀锦库房钥匙?"贾悦将玉珏贴在染血的当票上,凤凰眼睛的血珠突然渗进田黄石印泥,"上月老太太赏的云锦料子,听说锁在东南角的紫檀描金箱。"她说话时望着王熙凤发间颤动的点翠凤钗,那抹蓝正映着窗外突然飘起的鹅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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