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刚过,梨香院西厢的雕花窗棂便透出三道剪影。
贾悦用银簪拨了拨灯芯,冷茶里的残片突然发出细碎的爆裂声,蛛网般的纹路竟顺着茶盏外沿爬上青石砖,在墙角聚成朵诡异的九瓣莲。
"这是姑苏白家的家徽。"探春突然攥住史湘云的手腕,"那年我随琏二哥哥去金陵收租,在知府衙门见过这种纹样。"烛火将她鬓边的金丝八宝攒珠钗映得忽明忽暗,那日王熙凤在议事厅摔碎的茶盏底,似乎也烙着这样的莲花纹。
贾悦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沁出寒意。
晨起给贾母请安时,那尊鎏金观音像底座分明用珐琅彩描着同样的纹路,赵姨娘还特意用沾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点了点莲花芯:"这可是环儿特意从姑苏请来的开光圣物。"
史湘云突然抽出腰间缀着金麒麟的荷包,倒出几粒混着香灰的银砂:"薛大哥哥说扣货的兵丁腰间都挂着这种香囊,闻着倒像......"她话音未落,李纨的丫鬟素云突然叩响门环,说大奶奶昨夜在库房对账时,发现赵姨娘支取了两百两香火钱。
五更天的薄雾裹着沉水香飘进窗棂,贾悦望着茶汤里渐渐凝成的地图,忽而想起上月初八在栊翠庵撞见贾环时,他靴底沾着的辽东红土。
那时妙玉正用梅花雪水烹茶,贾环慌乱中打翻的茶盏里,飘着的正是这种泛着蓝光的沉香末。
"劳烦三姐姐明日去趟家学。"贾悦将冷透的残片按在宣纸上,"就说我新得了颜真卿的碑帖,请环三哥帮着掌掌眼。"探春会意地拢了拢月白缎面斗篷,发间那支点翠蝴蝶簪的触须扫过舆图上朱砂标记的位置——正是贾环外祖父当年任知府的辽东卫所。
晨光初绽时,贾悦特意绕道去了趟小厨房。
赵姨娘安插在灶上的张妈妈正往食盒里装茯苓糕,蒸笼缝隙里漏出的蓝调沉香,与史湘云带来的银砂气味如出一辙。
她佯装失手打翻装着玫瑰露的瓷瓶,趁着众人收拾时,将昨夜拓下的舆图塞进了食盒夹层。
荣禧堂的日影移到第七根楹柱时,外头忽然传来喧哗。
薛蟠带着几个小厮抬着箱笼闯进来,玄色锦缎下露出半截绣着"镇"字的旗角:"姑母您评评理,他们扣我货船也就罢了,竟把这脏东西塞进宝妹妹的妆奁!"
王夫人手中的佛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到贾政脚边。
那面残破的军旗上,九瓣莲纹正中央赫然绣着赵姨娘的闺名。
贾政额角青筋暴起,正要发作,却见贾悦捧着鎏金观音像款款而入:"父亲可觉得这莲花纹眼熟?"
未时三刻的日头正毒,赵姨娘房里的冰鉴却泛着诡异蓝光。
当贾悦用银簪挑开莲花座暗格,露出半封盖着辽东卫所官印的密信时,连素来端方的李纨都惊得扯断了珊瑚串珠。
信纸边缘沾着的红土,与贾环昨日落在学堂的砚台里的痕迹分毫不差。
"五丫头血口喷人!"赵姨娘染着蔻丹的指甲就要戳到贾悦脸上,却被探春拦腰抱住。
史湘云突然从薛蟠带来的箱笼里抽出一卷账本,某页朱笔勾画处,贾环半年前支取的两千两香火钱,竟与津门码头被扣货船的数目完全吻合。
贾母的翡翠抹额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当贾悦将冷茶泼向那面"镇"字旗,茶汤在青砖上蜿蜒成辽东舆图的瞬间,王熙凤突然扶着平儿闯进来:"老祖宗,方才辽东来的快马说,卫所参将正是白家庶子!"
戌时的梆子声惊飞檐角铜铃,赵姨娘抱着贾环哭嚎的声音渐行渐远。
贾悦倚着沁芳闸的汉白玉栏杆,望着水里碎成金箔的月光,耳畔忽然传来木屐踏过青苔的声响。
探春提着六角宫灯立在竹影里,灯罩上晕开的暖黄映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
东院传来更衣的云板声时,李纨的月白裙裾扫过满地狼藉的账册。
她弯腰拾起那盏被赵姨娘摔裂的冰裂纹茶盏,指腹抚过缺口处暗藏的莲花纹,忽然对着廊下整理残局的贾悦深深一拜。
夜风卷着几片海棠花瓣掠过回廊,远处佛堂传来的诵经声里,隐约混进了铁器相击的铮鸣。
竹影在宫灯上摇曳出深浅不一的墨痕,探春指尖叩着石桌上的辽东舆图,忽而将茶汤泼在九瓣莲纹中央:"白家既敢把手伸进荣国府,保不齐金陵四大家里还有多少暗桩。"李纨腕间的佛珠擦过舆图边角沾着的红土,那粒被赵姨娘摔出裂痕的珊瑚珠,正巧滚到标注着辽东卫所的位置。
贾悦捡起片海棠花瓣覆在裂痕处,花汁浸透宣纸的瞬间忽然轻笑:"大嫂子可记得上元节那盏走马灯?"她指尖蘸着冷茶在石案上画了个连环套的图案,"白家用九瓣莲做家徽,偏巧津门码头的货船都挂着三连环旗——"
"你是说范阳卢氏!"探春手中的宫灯猛地一晃。
灯影交错间,李纨想起前日王夫人赏她的那匹浮光锦,暗纹里藏着的正是三连环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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