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赵匡胤营帐时,晨雾已散。粮车旁支起十口大锅,粟米香混着艾草烟在营盘上空纠缠。赵匡胤拎着条鱼掀帘进来,鱼尾还在啪嗒甩动。
"郭大帅赏的。"他甩鱼上案板,"说是苏兄要多少艾草都给。"刀光闪过,鱼头瞪着死眼珠滚到我脚边。
我盯着案上那套"虹吸神器",竹筒接缝处还在渗水。赵匡胤忽然凑近:"说真的,那虫子到底是什么?"
"水蛊。"我蘸着鱼血在案上画圈,"其实是寄生虫。"见他满脸茫然,改口道:"就是水里有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喝进肚子就作怪。"
他若有所思地削着鱼鳞:"当年我娘也是腹大如鼓走的..."刀尖突然深切入木,"若早遇见苏兄就好了。"
我正在想应该怎么劝他,帐外忽然喧哗大作。掌旗兵探头进来喊道:"赵都头!七营又送来五个病号!"
我们急忙赶到医帐时,老军医正指挥徒弟煎药。看见我进来,他哼了声背过身,却偷偷往药罐里多扔了把艾叶。赵匡胤抱臂倚门:"倔老头还抹不开面儿呢。"
郭威突然掀帘而入,晨光给他镀了层金边。他扫过排队候诊的士卒,忽然解下玉佩扔给我:"往后医药之事,苏先生可专断。"
玉佩还带着体温,刻着个"侗"字。赵匡胤瞳孔骤缩——那是郭威长子的名讳。老军医的烟杆吧嗒落地,溅起星火。
日头当顶时,营盘飘起十处艾烟。赵匡胤蹲在医帐前磨针,把绣花针磨得锃亮:"苏兄这放血疗法,可能治脚臭?"
我正教徒弟们捆扎艾条,闻言差点扎到手,心说脚臭又不是因为血臭,再说这是放血不是换血啊!
帐帘突然被掀开,郭威的亲兵抬进个五花大绑的汉子:"弟兄们刚才巡河时抓的奸细!"
那汉子脚踝肿得发亮,分明是同样的病症。老军医拿起银针刚要扎上去,奸细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赵匡胤闪身挡在我面前,血渍在麻衣前襟绽开红梅。
"是死士!"他反手劈晕那人,"快拿蒜泥来!"
救治持续到日影西斜。当第十条虫子落入陶罐时,郭威的亲兵送来食盒。揭开竟是碗羊肉汤饼,浮着层金灿灿的油花。赵匡胤突然抽走我手中的艾条:"先吃饭,某替你盯着。"
汤饼入喉滚烫,我这才觉出饿来。老军医默默推来碟醋芹,扭头继续捣药。赵匡胤蹲在门槛上啃胡饼,碎渣掉进甲缝。医帐外传来士卒的哄笑,他们在传唱新编的童谣:"艾叶青,蒜头辣,苏郎中来鬼怪怕..."
暮色爬上帐顶时,赵匡胤忽然用刀尖在地上划字。我凑近看是"三阴交"三字,他抬头笑问:"这穴位治打鼾么?昨晚问你你也不答,王审琦那呼噜..."
我心想,你这心心念念个没完,是对王审琦那呼噜有多大怨念啊...还有,这是针灸,正经的针灸,怎么你不是想着治脚臭就是想着治打鼾。
晚风卷着药香穿帐而过,郭威的玉佩在腰间发烫。我想起史书里这位将军的结局,忽然希望这场围城永远打不完。
第二天晨雾还未散尽,医帐里的艾草烟熏得人直流眼泪。赵匡胤掀帘进来时,我正用竹夹子从陶罐里夹出最后一条赤虺虫。那虫子扭动的模样让他打了个寒战:"苏兄,郭大帅让你去中军帐吃朝食。"
"等我把这宝贝泡酒..."我晃了晃装满虫子的陶罐,赵匡胤脸色发青地退到帐角,"昨日你救的那个奸细招了,说是李守贞往护城河里撒了病马粪。"
帐外突然传来马嘶,郭威的枣红马正在啃食晾晒的草药。赵匡胤顺手掰了块麦饼扔过去:"这畜生比人精,专挑贵的吃。"
去中军帐的路上,赵匡胤突然指着城墙上的黑旗:"瞧见那王八旗没?李守贞自封秦王,把河中府改成个大王八壳子。"他抬脚踢飞块石子,正中十米外的旗杆,惊起几只乌鸦。
"要说这老王八..."他忽然压低声音,"当年先帝爷打天下时,这厮不过是个马夫。"说着比划个牵缰绳的动作,"有回契丹人夜袭,他吓得钻马肚子底下..."
"赵匡胤!"郭威的暴喝吓得我差点摔进壕沟。他拎着根烤羊腿站在中军帐前,络腮胡上还沾着肉渣:"又在编排谁呢?"
"末将正给苏先生讲兵法!"赵匡胤立正时踩到土块,差点摔个四仰八叉。郭威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把羊腿抛过来:"带着苏先生去东门转转,今日蜀军要来偷营。"
我们蹲在箭楼背风处,赵匡胤用羊骨头在地上画地图。羊油的蒸汽氤氲下,倒把"黄河"描得清清楚楚。"去年这会儿,先帝爷刚咽气。"他忽然把骨头狠狠插进土里,"十五岁的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还没这把骨头沉实。"
我掏出包辣条递过去,他咬得咯吱响:"杨邠那老酸儒,连皇帝逛勾栏都要管。"辣油顺着胡须往下滴,在羊皮地图上晕开"开封"二字。
"李守贞这老贼..."他突然压低嗓门,"先帝爷在位时,这厮三天两头往宫里送美人。如今倒好,自己搂着七个王妃在城里当王八。"羊骨头戳向城墙,惊起飞鸟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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