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一年的春雷炸响时,沈惜棠的绣鞋正踩在顺天府衙门的青砖上。雨水顺着飞鱼服的银丝滚边淌下,在她脚边积成暗红色的水洼——那分明是混着血水的雨。
萧珩的刀鞘挑开偏厅的门帘,陈年血腥气扑面而来。三具尸首整齐陈列在柏木台上,最左侧那具的右手食指缺失处,赫然戴着枚翡翠扳指。
"千户大人可识得此物?"沈惜棠的护甲擦过尸身脖颈,"这是去岁琉球使臣进贡的龙纹翠,本该在户部库房封着。"
窗外忽的掠过道黑影。萧珩的绣春刀破空而出,钉住半片撕裂的鸦青官袍。布料上的缠枝莲纹浸了雨水,渐渐显出血线绣的暗纹——竟是南京守备太监的私徽。
"曹吉祥的余孽?"沈惜棠的指尖抚过纹路,"自天顺年过去百余载,竟还有人用这犯忌讳的纹样。"
更声敲过三响,顺天府尹王大人提着灯笼匆匆赶来。油纸伞下的面容比尸首更惨白:"下官查验过,此三人皆是户部清吏司的书办。十日前奉命押送辽东军饷账册......"
话音未落,东北角传来瓦片碎裂声。萧珩的刀刃已架上府尹脖颈:"王大人这出调虎离山,演得拙劣了些。"
沈惜棠的护腕暗箭疾射,屋檐上滚落的黑衣人胸前插着三棱箭,喉间黑血涌出前嘶声道:"白莲现世......"话音未落便气绝,唇齿间残余的苦杏仁味漫开。
"东厂的鸠毒。"萧珩靴尖挑开死者衣襟,露出锁骨处的莲花烙痕,"但纹样不对,花瓣多出两片。"
寅时的梆子声里,顺天府衙突然火起。沈惜棠踹开库房门时,三具尸首连同账册早已化作焦炭。唯独那枚翡翠扳指,诡异地嵌在烧塌的梁柱间。
"劳烦千户大人走趟户部。"她扯下半幅焦糊的飞鱼服下摆,"这火油里掺着宫里的龙涎香,可不是寻常歹人弄得到的。"
户部侍郎李如松的府邸隐在崇文门西的深巷里。沈惜棠的马车尚未停稳,便听得院内传出丝竹声——竟是《秦王破阵乐》。
"李大人好雅兴。"萧珩的刀鞘压住欲阻拦的门房,"这曲子自武宗朝便成禁乐,大人倒是胆识过人。
正厅的紫檀屏风后转出个清癯身影,五品鹭鸶补服穿得齐整:"下官已恭候二位多时。"李如松掌中的和田玉把件泛着冷光,"只是这《破阵乐》......"他忽的掀开琴师面前的焦尾琴,琴腹里赫然躺着半册烧残的账本!
沈惜棠的护甲扣住琴弦:"大人可知私藏辽东军饷账目,当论何罪?"
"下官更知擅改军械图样,该当凌迟。"李如松抖开卷轴,宣德年间制式的三眼铳图纸上,铳管长度多出三寸,"二位不妨看看兵部存档,如今辽东卫所领的可是这般制式?"
窗外忽的掠过信鸽振翅声。萧珩的袖箭击落白羽鸽,足环上"肃州卫"的钢印犹带血痕。展开的密信只有八字:白粮船沉,漕银现莲。
"劳烦千户大人转告张首辅。"李如松将账本残页掷入炭盆,"这朝中要变天的,可不止辽东一处。"
通州码头的晨雾裹着漕粮霉味。沈惜棠的官船刚靠岸,便见漕运总督的猩红大氅迎风猎猎。
"沈佥事来得巧。"黄炳忠的护甲压得栈桥吱呀作响,"昨夜三艘白粮船沉在张家湾,打捞上来的......"他忽的掀开苫布,露出成箱泡发的官银,银锭上的莲花暗纹与顺天府刺客如出一辙。
萧珩的刀尖挑开银锭,内里流出的不是铅芯,而是漆黑的火药。"正统十四年的莲花火药。"他捻起些粉末轻嗅,"当年也先破紫荆关,靠的就是这批官银里的火药。"
漕运衙门的文吏突然暴起,袖中弩箭直指沈惜棠后心。萧珩旋身格挡的刹那,那文吏竟咬碎牙中毒囊,尸身坠河前嘶吼:"弥勒降世,明王重生!"
"不对。"沈惜棠的护腕暗箭射落河面浮尸,"正统年的白莲教众惯用梵语暗号,此人说的却是蒙语。"
午时的梆子未落,河道忽的掀起巨浪。二十艘蒙冲战船破雾而出,船首的八旗标志让黄炳忠瞬间瘫软:"建州......建州卫怎会出现在内河!"
建州卫的蒙冲战船撞碎晨雾时,沈惜棠的绣春刀已劈断三根缆绳。漕兵慌乱的脚步声中,她瞥见领头战船的撞角上,赫然镶着辽东总兵府的虎头徽。
"黄大人好手段。"萧珩的刀鞘抵住漕运总督的后腰,"连李家的战船都能放进通惠河。"
黄炳忠的护甲发出细碎颤响:"下官...下官实在不知......"话音未落,桅杆了望台上的漕兵突然中箭坠河,咽喉处插着的竟是建州卫特有的铁骨朵箭。
沈惜棠的护腕弩箭连发,击落两名跃上甲板的建州兵。尸首怀中的火折子滚落,引燃的却不是火药,而是浸透桐油的《九边图说》残页——宣府镇城墙的布防细节,正被火舌一寸寸吞噬。
"千户大人可瞧仔细了。"她扯下半张燃烧的图纸,"这墨迹未干,怕是兵部昨日的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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