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老宅的地窖阴寒刺骨,沈惜棠的牛皮靴碾过散落的盐引。萧珩的绣春刀挑开樟木箱,成摞的《清丈鱼鳞图》哗啦倾泻,万历九年的墨迹间夹着簇新朱批——"大同左卫军屯田三百顷,今划归平阳卫"。
"好个移花接木!"沈惜棠的护甲刮过图册边角,"兵部的勘合火符,倒成了晋商兼并田亩的利器。"
地窖深处忽的传来机括响动。二十具桐油浸泡的尸首自暗格滑出,腐肉间缠绕的银丝在火光下泛着诡异蓝芒——正是月前通州漕运案失踪的锦衣卫缇骑!
"千户大人请看这个。"她扯断某具尸首的蹀躞带,铜扣内侧的"广"字暗记清晰可辨,"广宁卫的军需腰牌......范家的手竟伸到了李成梁的防区!"
寅时的梆子声穿透砖墙。前院突然火光冲天,范三拔的惨嚎混着账册焚烧的焦糊味飘来。萧珩劈开暗道木门时,只来得及抓住片染血的松江棉布——正是户部清吏司主事的官服内衬!
"灭口倒快。"沈惜棠的银丝绞碎窗棂,"劳烦千户查查,今夜当值的城门郎......"
话音未落,后院古井突然传来异响。辘轳绞起的柳条筐里,蜷缩着浑身湿透的范家账房先生,怀中紧抱的檀木匣刻满女真密语——"甲寅年正白旗饷银出入"。
阳和卫的军械库飘着火药余味,沈惜棠的皂靴踏过焦黑的《武备志》残页。守库老卒颤巍巍捧出万历二十年的点验簿:"禀佥事,这批虎蹲炮确系戚少保督造,但......"
萧珩的刀鞘击碎库房暗门,铁锈味裹着血腥扑面而来。三十门簇新的佛郎机炮整齐排列,炮身"万历三十八年制"的铭文下,赫然叠刻着朝鲜国光阳铁场的徽记!
"范家倒卖军械的胆子......"沈惜棠的护甲刮过炮膛,"比当年王崇古走私俺答的阵仗还大!"
亲兵突然来报:广武堡烽燧燃起三股狼烟。当两人策马赶到时,戍楼里横七竖八倒着十余名军户,每人后颈皆插着苗疆竹签蛊——与播州之役杨应龙的手段如出一辙!
"萧千户,验尸!"她扯开某军户的鸳鸯战袄,"这补丁针脚......"
萧珩的刀刃划开棉絮,内里竟絮着《潞王府仪仗图》残页。朱砂勾画的翡翠辇舆处,夹着张万历十五年的当票——抵押物正是景王陵陪葬的螭纹玉璋!
"该去会会那位守陵的镇国将军了。"沈惜棠抖落棉絮中的金箔,"看看潞藩的孝心,够不够填范家的无底洞!"
太原城的晋祠古柏森森,沈惜棠的银丝缠上镇国将军朱效镛的蟠龙玉佩。香案下的密道里,成箱的景泰蓝烛台泛着幽光——每件底部都錾刻着嘉靖四十四年的内承运库印记!
"将军好记性。"萧珩的绣春刀劈开铜箱,"景王陵塌陷那年,您才袭爵吧?"
朱效镛的蟒袍突然迸裂,内衬的金丝软甲遇火即燃:"二位不妨看看这个!"他掷出的玉圭撞碎影壁,露出后面万历皇帝御批的密旨——"查办晋商事宜,着潞藩协理"。
沈惜棠的护腕暗箭射落横梁密匣,跌出的《宗人府玉牒》残卷上,潞王世系图竟与范氏家谱有七处重叠:"原来范三拔的母族......"
轰隆巨响打断话音。祠堂地砖突然塌陷,露出深埋的青铜鼎——鼎腹的饕餮纹裂开,呕出成卷的《辽东马市税银簿》,每页都盖着李成梁的私章!
"千户大人可识得这个?"沈惜棠挑起簿册中的靺鞨皮,"建州卫的贡品清单......倒成了晋商偷税的护身符!"
五更天的晨钟撞碎阴谋。当亲兵押解朱效镛出祠时,太原知府的通关文牒突然自燃,灰烬中显出的女真文密信,直指辽东清河马市藏着惊天账册......
清河马市的晨雾裹着马粪腥气,沈惜棠的牛皮靴碾过结冰的茶渣。萧珩的绣春刀挑开某顶鞑靼帐篷,成捆的辽东参须下压着半块鎏金腰牌——正面"东宫侍读"的刻痕犹新,背面阴刻的莲花纹与通州漕银如出一辙。
"陆敬修的腰牌。"沈惜棠的护甲刮过牌面,"这位太子伴读三个月前暴病,棺椁还是我亲眼看着入的土。"
马市北角忽起骚动。五名建州贡使策马疾驰,马鞍旁悬着的鹿皮袋突然破裂,洒出的不是东珠,而是浸透桐油的《辽东屯田清丈册》。萧珩的袖箭击落某页残纸,屯田数目旁的朱批赫然是首辅方从哲的私章!
"千户大人看这页。"她抖开沾着马尿的残册,"铁岭卫的军屯田亩数......竟比户部存档少了四百顷!"
建州贡使突然调转马头,淬毒的箭矢直射沈惜棠面门。萧珩旋身格挡的刹那,箭杆爆出靺鞨皮碎片,皮上女真文写着"甲寅年三月,广宁右屯卫"。
"是李如柏的防区!"萧珩的刀鞘劈翻某匹惊马,"去年浑河血战失踪的浙兵骸骨......"
沈惜棠的银丝绞住贡使咽喉,尸身坠马时扯开的前襟里,露出辽东军特制的锁子甲:"好个建州贡使,穿的竟是我大明的军械!"
广宁右屯卫的校场积雪未消,沈惜棠的皂靴踏过冻硬的《抚顺马市税单》。都司衙门偏厅的炭盆里,半张未燃尽的密信残角显着"晋魁"二字——正是范家票号在宣府的暗码。
"禀佥事,浙兵遗骸找到了。"亲兵踹开地窖铁门,"在......在粮仓地窖里......"
萧珩的绣春刀劈开霉变的米袋,三十具白骨整齐排列,每具天灵盖都钉着苗疆铁蒺藜。沈惜棠的护甲刮过某具骸骨的肋骨,裂痕处的黑斑与播州之役阵亡将士的箭伤如出一辙。
"杨应龙旧部的箭毒......"她扯出骸骨指缝的布条,"这鸳鸯战袄的针脚,是戚家军特有的双线缝法!"
寅时的梆子声里,城头忽现三股狼烟。当两人冲上敌楼时,浑河对岸的建州大营火光冲天,八旗战鼓声中竟夹杂着浙兵冲锋的号角!
"是浑河血战的残兵!"萧珩的刀鞘捏得作响,"这些浙兵......竟被充作建州前锋!"
沈惜棠的银丝刺穿望眼镜筒,镜片映出的骇人景象令她瞳孔骤缩——冲在最前的明军装束骑兵,马鞍上绑着的赫然是铁岭卫指挥使的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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