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的雨季总是来得突然。1933年的这个傍晚,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触到。段云生站在段家老宅的门廊下,望着天井里渐渐密集的雨线,恍惚间觉得那些雨滴像是无数细小的银针,将他和过往二十五年的人生缝在了一起。
三天前,他还在昆明警署的办公室里翻阅案卷,一封加急电报就将他召回了这座滇西边城——父亲段明远死了,死因不明。
"少爷,茶凉了。"老管家福伯的声音将段云生从思绪中拉回。他转身接过那杯已经泛着琥珀色的普洱茶,热气早已散尽。
"验尸官怎么说?"段云生啜了一口冷茶,苦涩在舌尖蔓延。
福伯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老爷他...死状蹊跷。验尸官说像是中毒,但又说不出是什么毒。而且..."老管家压低了声音,"老爷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土,像是...像是自己挖坟似的。"
段云生握杯的手一紧。父亲是腾冲有名的茶商,为人谨慎,怎会无故中毒?更别说那些诡异的细节。他将茶杯重重放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水在红木上洇开一片暗色。
"带我去看父亲最后停留的地方。"
福伯引着段云生穿过回廊,来到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某种古怪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只有书桌上摊开的账本和几包用油纸包裹的茶叶显示这里曾有人工作过。
"老爷出事前三天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里,说是要研究一批新茶。"福伯指着墙角一个樟木箱子,"那批茶就放在里面,老爷不让任何人碰。"
段云生蹲下身,箱子上挂着一把黄铜小锁。他摸了摸口袋,掏出父亲去年送他的怀表——表盖内侧藏着备用钥匙。锁簧弹开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脆。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七块茶饼,每一块都用红纸包裹,纸上用毛笔写着"癸酉年春·血茶"几个字。段云生皱眉,段家做茶几十年,从未听说过什么"血茶"。他拿起一块,凑近闻了闻,除了普洱茶特有的陈香外,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福伯,父亲最近可曾提过'血茶'?"
老管家摇头:"从未听说。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老爷上个月去了趟怒江峡谷,说是找一种古茶树。回来后就神神秘秘的,连茶行的生意都交给了周掌柜打理。"
段云生小心地掰下一小块茶饼,棕褐色的茶叶间竟夹杂着几丝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他心头一紧,正欲细看,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段少爷!段少爷在吗?"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冒雨跑来,帽子都歪了,"署长请您立刻去一趟,说是...说是关于令尊的事有了新发现。"
腾冲县警察署是一栋灰砖砌成的二层小楼,门前两棵银杏树在雨中沙沙作响。段云生刚踏进署长办公室,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味。署长马德彪是个四十出头的壮实汉子,此刻正对着桌上的一份文件吞云吐雾。
"云生来了。"马德彪掐灭烟头,示意他坐下,"你父亲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倒出几张照片。段云生只看了一眼就胃部痉挛——那是父亲尸体的特写,惨白的皮肤上布满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十指指甲外翻,指尖血肉模糊。
"我们在你父亲口袋里发现了这个。"马德彪推过来一张折叠的纸条。段云生展开一看,上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迹:"茶非茶,血非血。段家祖训不可忘,马帮旧债终须偿。"
"什么意思?"段云生抬头。
马德彪摇摇头:"我们查到段老爷死前一周,曾多次去县立图书馆查阅地方志,特别是关于十八年前一桩马帮命案的记录。"他压低声音,"那案子至今未破,一支十二人的马帮在怒江峡谷全部暴毙,死状...和你父亲很像。"
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段云生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闻——滇西深山有种诅咒,会让冒犯者血液凝固而死。他原以为只是吓唬小孩的故事,如今却可能与父亲的死有关。
"还有件事。"马德彪犹豫了一下,"英国领事馆昨天派人来问过你父亲的事,说是他们一个叫霍华德的植物学家曾与段老爷有过接触。"
段云生眉头紧锁。父亲向来厌恶洋人,怎会与英国人有往来?他谢过马德彪,答应一有线索就通知警署,然后匆匆离开。
回到段府已是深夜。段云生点亮油灯,再次检查那箱"血茶"。他小心地剥开一块茶饼,发现中心竟藏着一小卷油纸。展开后,是一张手绘的地图,标注着怒江峡谷某处的路线,旁边还有几个小字:"血茶树在此,慎入。"
地图背面粘着一页残破的纸张,像是从某本古籍上撕下来的。借着昏黄的灯光,段云生辨认出上面记载的是一段诡异传说:
"...滇西有奇树,叶如血染,百年一开花。取其叶制茶,饮之可见幽冥事。然饮者必以血偿,七日内必亡。光绪年间,段氏马帮偶得此树,携叶而归,途中十二人皆暴毙,唯段氏一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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