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的铁门"咣当"一声关上,韩树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方稷站在院子里,四月的风卷着柳絮扑在脸上,刺痒难忍。
"别看了。"赵铁柱拍拍他的肩,"这级别的人物,咱们审不动。"
方稷攥紧手里的档案袋——里面是韩树理案的全部材料,唯独少了最关键的那页账本记录。
农科院的小会议室里烟雾缭绕,赵铁柱掐灭第三个烟头,"现在最麻烦的是冬星亲本数据泄露,万一国外抢先注册专利......"
"怕啥!"李教授一嗓子山东腔炸响,"咱再改良个更好的!"他撸起袖子,露出黝黑的胳膊,"俺在山东搞了二十年育种,啥风浪没见过?"
赵教授慢悠悠补了句:"中啊,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这节骨眼上,怀山病倒了......"
张地马端着热气腾腾的药锅进来:"黄芪党参水,都喝点!郑老师非让我来盯着你们吃饭睡觉,不然他就要拔输液管回实验室!"
冬星实验室的灯光已经连续亮了七十二小时。方稷伏在显微镜前,眼球布满血丝,手边堆满了杂交实验记录。陈雪端着搪瓷缸子走过来,缸子里是张地马熬的黄芪党参水,黄澄澄的代茶饮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方工,喝点吧。"陈雪声音沙哑,"你再这么熬下去,郑老师该从医院杀回来了。"
方稷揉了揉太阳穴,接过缸子一饮而尽,苦得眉头紧锁。
他盯着墙上那张全国小麦产区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明年爆发的条锈病,会像野火一样从西南蔓延至黄淮海,所过之处,麦田成片枯黄,穗粒干瘪如糠,他该怎么告诉大家?真是该死,居然忘了这么重大的自然灾害。
"方工?"陈雪疑惑地看着他,"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方稷深吸一口气,"我在想......如果冬星的抗病性已经被泄露,我们能不能换个方向?"
"啥方向?"李教授叼着烟斗推门进来,一口浓重的山东腔,"增产?那得重新搞杂交组合!"
河南籍的赵教授跟在后头,手里捧着个铝饭盒:"恁先吃点饭中不中?这都后半晌了,胃饿穿了还研究个啥!"
方稷站在黑板前,用粉笔重重写下"条锈病"三个字,粉末簌簌落下。
"根据气象数据和历史病谱分析。"他敲着黑板,"明年黄淮海地区极可能爆发大规模条锈病。"
底下传来几声轻笑。种子站的马技术员撇嘴:"方工,咱现在不是该操心增产吗?专利都快让人抢了......"
"增产?"方稷猛地转身,"如果麦子全烂在地里,亩产一万斤又有什么用?"
陈雪翻开记录本:"1950年、1964年两次大流行,黄河流域减产平均六成。"
"那都是老黄历喽!"李教授一口山东腔,烟袋锅子在桌沿磕得梆梆响,"现在有农药,怕个球?"
方稷深吸一口气:"农药治标不治本。而且——"他翻开一份国外期刊,"欧洲去年发现条锈菌新变种,对现有药剂产生抗性。"
会议室突然安静。
试验田边,方稷和团队正将一株株野草移栽到隔离区。赵教授蹲在地头,河南话里带着怀疑:"方工啊,咱真要用杂草杂交?这不成胡闹咧?"
"不是胡闹。"方稷小心地将一株披碱草的根系埋进土里,"所有的条锈病爆发时,周边的杂草从来不染病。"
陈雪递过水壶:"可远缘杂交成功率......"
"低到令人发指。"方稷苦笑,"所以需要各位帮忙——筛选一百种牧草,与冬星杂交。"
"先从二十种开始。"方稷指向试验田划分的区块,"冰草、鹅观草、披碱草......这些都是文献记载过抗锈性的。"
郑国栋将信将疑:"这土办法能行?"
"试试不就知道了?"李教授敲掉烟灰,"科学不都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食堂里,几个技术员凑在一桌嘀咕,声音不大不小:
"听说了吗?冬星组疯了,弄了一屋子杂草!"
"可不!我今早路过他们实验室,跟进了荒草甸子似的!"
"要我说啊,种子数据泄露就认栽呗,折腾这些没用的......"
"何止!昨儿我看见陈雪往麦穗上抹驴尾巴毛,说是要'人工授粉'!"
角落里的老会计摇头:"胡闹!国家拨这么多经费,就让他们玩过家家?"
议论声中,财务科的刘干事突然压低声音:"更邪乎的是——方工上周调了1950年的病灾档案,你们猜他说啥?'明年会比这更严重'!"
"他能未卜先知?"
筷子敲在碗沿的脆响打断了交谈。李教授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黑着脸:"吃饱撑的?有这闲工夫,不如去试验田拔草!"
试验田里,方稷和团队正手工给小麦去雄。这是最笨的方法——把每株小麦的雄蕊小心摘除,再用毛笔蘸取牧草花粉进行人工授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