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淡金色的光温柔地洒在路上，空气里还带着露水的清凉，裹挟着青草与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
陆谨瑜背着崭新的书箱，穿着陆母新做的衣服，脚步轻快地往村口走去，那件藏青色的棉布衣裳针脚细密，领口和袖口还精心绣了简单的云纹。
书箱不算沉，但那份小小的重量，却让他心里觉得踏实又温暖。
想到即将开启的求学之路，他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眼里满是憧憬。
“谨瑜来了，快上来，马上就可以出发了。”张大伯坐在牛车上喊道，手中的缰绳轻轻晃动，老牛发出一声低沉的哞叫。
“好的，多谢张大伯。”陆谨瑜笑着回应，声音清亮。
他踩着车轮的辐条，轻盈地跃上牛车，在干草铺就的车板上坐下。
牛车缓缓启动，木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吱呀的声响，与老牛沉稳的脚步声交织成独特的晨曲。
张大伯握着缰绳，不时回头和陆谨瑜聊天：“谨瑜啊，到了学堂可要好好读书，你一定会和你大哥一样有出息的。”
陆谨瑜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张大伯，我记住了！”
......
牛车在青石板街面颠簸着停下时，陆谨瑜的掌心已沁出薄汗。
镇子比村子热闹许多，茶馆伙计的吆喝声、铁匠铺的叮当声混着油条铺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攥紧书箱带，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巷子里钻。
拐过第二个弯角时，抬头望去，钱先生的学堂正隐在层层叠叠的梧桐枝叶间。
那棵百年古树立在青瓦白墙前，虬结的枝干向天空伸展，层层叠叠的叶片筛下细碎的光斑，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恍若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据钱先生说，“良禽择木而栖”，这梧桐树，便是引凤之木。
学堂里的学子们，谁不曾盼着有朝一日能借梧桐之势，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呢？他们相信，只要如梧桐树般扎根知识的土壤，不断汲取养分，终能冲破云霄，展翅高飞。
陆谨瑜的布鞋轻轻踏过石阶，惊起几片早落的枯叶，学堂木门半掩着，门环上的铜绿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拐进门，熟练的找到了乙班。
走进去，里面已经来了三三两两的人了。
日头渐渐升高，梧桐叶的影子在砖地上缓缓挪移。
当最后一个学子气喘吁吁地跨进门槛时，檐角铜铃突然急促作响。
钱先生的青布长衫掠过门框，他将竹制戒尺轻搁在讲台上，银白胡须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今日且看谁能解格物致知四字......”
日头渐渐挪到中天，毒辣辣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课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灶房那边升起袅袅炊烟，混着饭菜的香气乘风飘来，先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油香，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打转。
课室里原本还零星响着的读书声戛然而止，瞬间安静得有些诡异。
唯有几个执着的学子还在翻动书页，纸张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与前排同窗偷偷挪动木椅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
几个胆大的少年频频扭头，眼睛亮晶晶地对视，挤眉弄眼间。
讲台上，钱先生握着书卷的手微微收紧，板着的脸孔刚要发作，“学海无涯，岂可......”
话到嘴边，却瞥见几个年纪小的学生悄悄捂着肚子，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
他望着这些平日里生龙活虎，此刻却被饭香勾得神不守舍的毛头小子，到嘴边的训斥化作了一声叹息。
圣人云“食色性也”，再勤勉的学子也抵不过辘辘饥肠。
钱先生将书卷重重往讲桌上一放，声音不自觉放软：“今日暂到此处，都去用饭！”
话音未落，课室里顿时响起稀里哗啦收拾书本的声响。
只见那几个早就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的学生，如同离弦之箭，恨不得脚下生风，眨眼间就冲到了后院杂役房的小侧门，惊得廊下栖息的麻雀扑棱棱四散飞去。
待课室里的喧闹声彻底消散，陆谨瑜才从书箱底层摸出用油纸仔细包裹的酸菜肉沫。
因为陆谨瑜每天都要回家，所以沈娇娇并没有用陶罐给他装菜，毕竟罐子也是有一定重量的，用油纸简单又方便。
才拿出油纸包，一道黑影突然笼罩在课桌上。“兄弟，你怎么还没去吃饭啊？”
带着笑意的声音惊得陆谨瑜手指一颤，手里的东西险些滑落。
抬头望去，身形敦实的男孩不知何时已凑到跟前，他双手撑在桌边，胸脯剧烈起伏，脸上却挂着热络的笑，虎牙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陆谨瑜微微皱眉，眼里掠过一丝不解，还是朝着来人点了点头：“这位同窗，你有事？”
“嘿嘿嘿，我姓王，叫王成杰，已经在这儿读了一季书了，”男孩大大咧咧地抹了把额角的汗，“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
"嗯，我叫陆谨瑜，我才来读书。"陆谨瑜下意识将油纸包往内侧收了收。
王成杰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险些撞上书箱：“走吧，我们去吃饭！灶上的冬瓜汤这会儿肯定还冒着热气，晚了可就抢不到咯！”
说罢不由分说地拽起他的胳膊，往外走去。
青瓷碗碰撞的叮当声在灶房外此起彼伏，蒸腾的热气里，飘着零星的油花香。学堂的饭菜每日皆是一荤一素配馒头，虽谈不上美味，却总能让学子们吃得肚儿圆。
陆谨瑜接过婆子递过来的碗筷，瞥见铁锅里炖着的白菜泛着寡淡的白，几片薄肉片在浮油下若隐若现。
王成杰攥着馒头，熟稔地拉着陆谨瑜往角落走：“这边靠窗凉快，还没人抢风！”
穿过熙熙攘攘的饭堂，两人在老槐树下的石桌边落座。
王成杰戳了戳碗里蔫头耷脑的青菜，忽然长叹一声：“学堂的饭菜还是一如既往啊。”
他掰下半个馒头，看着碎屑簌簌落在碗里，“我娘昨日忙着给阿妹做新衣裳，忘了给我做点菜让我带过来了，今天只能将就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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