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至盛十六年仲秋，洛新靓蹲在药圃里扒拉川芎苗，鸦青直裰下摆沾满泥点。父亲洛风负手而立，月白袍被秋风掀起一角："新靓，《本草纲目》里说川芎'其叶似芹，其花似蛇床'，你且看看这株是雄是雌？"
少年鼻尖沁着汗珠，手指轻触伞形花序："雌株的花是白色，雄株..."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洛神医！"皇宫内侍官甩着拂尘冲进药圃，"陛下突然头眩目胀，太医院束手无策！"
秦慕伊自廊下转出，茜素罗裙配着素银缠枝纹护甲："且容我收拾针囊。"她将九支鎏金错银针收入沉香木匣，"新靓随我进宫，你父亲留下看诊。"
太极殿内熏着苏合香，皇帝斜倚龙榻，冕旒下的面容青白如纸。洛新靓捧着银盘随母亲跪下，看见龙案上散落着天麻、钩藤等药材。
"启禀陛下，臣妇以三部九候法为您诊脉。"秦慕伊指尖轻搭皇帝腕间，翡翠镯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左关弦细如丝，右寸滑数，此乃肝风上扰兼痰浊蒙窍之症。"
"大胆！"太医院院判突然出声，"陛下九五之尊，岂是汝等草泽医能妄断的？"
洛新靓攥紧药杵的手微微发抖，却见母亲从容展开银针："太医若有良方，何至于让陛下头痛月余？"她将针在灯火上炙烤，"臣妇拟用温针疗法，先刺风池、百会。"
皇帝突然按住额角呻吟："准...准奏..."
秦慕伊的手法如行云流水，银针次第刺入穴位。洛新靓忽然想起昨夜父亲教的"烧山火"针法，忙压低声音："母亲，是否要配合呼吸补泻？"
"孺子可教。"秦慕伊赞许地看他一眼，"新靓，你来行针。"
少年深吸口气，将银针缓缓刺入风府穴。殿内太医们倒吸冷气，却见皇帝面色渐渐舒缓。
"好...好多了..."皇帝撑着龙案坐起，"洛家小儿竟有如此医术！"
院判突然冷笑："不过是侥幸！陛下龙体怎可儿戏？"他拂袖指向药碗，"这芎芷散里有细辛，辛温燥烈，岂是帝王能用？"
秦慕伊素手轻抬，腕间银丝缠花镯折射出冷光："太医可知《本草正义》云：'细辛，芳香最烈，故善开结气。'臣妇已用蜜水炒制，中和其燥性。"
洛新靓突然跪下："陛下若不信，臣愿试药！"
殿内哗然，皇帝却笑了："好个将门虎子！朕准你试药。"
少年仰头饮尽药汁，辛辣感直冲鼻腔。片刻后他抚着胸口："此药虽苦，却如清泉涤荡胸臆。"
皇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闭目养神片刻后抚掌大笑："痛快！这药虽苦，却如甘露灌顶！"
三日后，洛新靓正在药庐研磨麝香，忽闻马蹄声疾。父亲洛风自外归来，月白道袍溅着泥点："不好了！陛下旧疾复发，太医署说是芎芷散所致！"
秦慕伊正在调制太乙膏，青瓷药铲当啷坠地："不可能！方中细辛仅用三分，且经蜜制..."
"太医署已查封药庐！"管家气喘吁吁跑来，"新靓少爷被他们带走了！"
太极殿内，洛新靓被按在丹墀下，耳畔是皇帝的震怒："洛家小儿，你可知罪？"
"陛下明鉴！"少年挣扎着抬头，"臣母用药如用兵，岂会犯此低级错误？"
太医院院判王宏业阴鸷一笑："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抵赖！"他抖开一张药方，"这是洛风给西域商人开的止痛散，与陛下药方相克！"
洛新靓瞳孔骤缩，那药方上赫然写着：川芎三钱、羌活二钱、藜芦一钱。
"藜芦反细辛！"王宏业尖声叫道，"他们明知陛下在用芎芷散，却故意开此药方，分明是想混淆视听！"
殿外突然传来骚动，秦慕伊身着素服闯入，发间金凤步摇已换成白檀木簪："启禀陛下，此乃栽赃陷害！"她将一本《证类本草》呈给皇帝，"藜芦虽反细辛，但臣妇开方时必查十八反十九畏。"
"一派胡言！"王宏业抽出佩剑抵住少年咽喉，"不交出真正的罪魁祸首，老夫先斩了这逆子！"
"太医大人且慢！"洛新靓突然开口，"容我查验药材。"
皇帝颔首示意，洛新靓强忍恐惧，抓起药碗仔细嗅闻："这川芎有酸味，分明是用醋炒制过！"他转向王宏业，"太医署的药材库里，是否新进了一批南诏川芎？"
王宏业面皮微搐："你...你如何知晓？"
"南诏川芎多虫蛀，需用醋熏蒸防虫。"秦慕伊取出银针在药汁中蘸了蘸，银针竟泛起青黑，"陛下请看！这药里被人加了鹤顶红！"
殿内顿时大乱，皇帝拍案而起："王宏业！你好大的胆子！"
王宏业突然掷剑欲逃，却被洛新靓飞起一脚踹中膝弯。少年抽出腰间针灸铜人，将王宏业死死压在丹墀上："爹爹说过，承山穴能治癫狂痫症！"
月余后，洛新靓站在药圃里给川芎浇水，忽然听见巷口传来鸾铃声。一辆青幔马车停下，内侍官捧着圣旨走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风夫妇医术精湛，特封为太医院左右院判..."
"臣恳请辞去封赏。"洛风跪地接旨，"臣等但求能继续悬壶济世。"
皇帝掀开马车帘子，冕旒下龙颜大悦："朕准你开馆授徒，将这医道传承下去。"他望着洛新靓手中的针灸铜人，"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秦慕伊将新制的芎芷祛痛散装入锦囊，递给内侍官："请陛下转给西域商人，告诉他这药专治偏头痛。"
马车远去后，洛新靓望着父母的背影，忽然明白《大医精诚》里那句"见彼苦恼，若己有之"的真意。药圃里的川芎在秋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千年医道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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