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阳光斜斜淌过大华朱雀街的飞檐，在青石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济世医馆门前的药幌子随风轻摆，将当归与陈皮的辛香揉进鸢尾花的幽韵里。洛风握着羊毫的手顿了顿，砚台里未干的墨汁倒映着后园那片紫雾般的鸢尾花海——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正是教伙计识药的好时节。
他搁下笔，将记载着鸢尾药理的古籍卷好，刚起身就见秦慕伊抱着青瓷药罐从回廊转角走来。鹅黄裙裾扫过青苔斑驳的石阶，腕间银铃随着步伐轻响，鬓边那支鸢尾簪花随着动作颤出柔粉光晕，倒比园中盛开的鸢尾还要娇艳三分。
"今日该教鸢尾了？"秦慕伊将药罐放在廊下石桌上，揭开盖子时腾起袅袅白雾，"我特意熬了鸢尾根茶，既能醒神，也让他们提前尝尝药性。"她眉眼弯弯，说话时眼尾的朱砂痣跟着轻轻颤动。
雕花月洞门后，十二张竹椅围成半弧，学徒们早就在阴凉处候着。洛风月白长衫下摆扫过青砖，将青瓷盘里晾晒好的鸢尾根茎与种子轻轻推到众人面前。深褐色的根茎纹理如古树年轮，裹着细密绒毛的种子泛着奇异的金属光泽。
"这花看似柔弱，实则藏着济世良方。"秦慕伊莲步微移，葱白指尖点过深紫色花瓣，"《雷公炮炙论》早有记载，鸢尾根茎入药，可消积滞、破瘀血。但需谨记，此物有小毒，炮制时..."她忽然抬手，从发髻取下鸢尾簪花轻轻敲击瓷盘，"定要用童便浸泡七昼夜，方能去其毒性。"
"可这花儿看着娇贵，真能治病？"新来的学徒阿竹瞪圆眼睛，粗布袖口还沾着晨露。他凑近瓷盘，鼻尖几乎要碰到种子，"闻着也没什么药味啊。"
洛风笑着取出泛黄的医案簿，墨迹未干的批注间夹着几片压平的鸢尾花瓣。纸页翻动时，一股混合着草药与墨香的气息弥漫开来："去年深秋，绸缎庄的孙掌柜因商战郁结，腹中硬块如石。每日腹痛如绞，饮食难进，遍访名医都束手无策。"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秦慕伊，"是夫人翻阅古籍，想到以鸢尾配三棱、莪术。"
"那七剂药下去..."秦慕伊接过话头，声音温柔却带着力量，"肿块竟像春雪遇暖阳般化了大半。但最凶险的是第三日，孙掌柜服药后上吐下泻，旁人都以为是药不对症。"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医案簿边角，"唯有夫君坚持辨证施治，在原方中加入半钱黄连，这才化险为夷。"
说到此处，她忽然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烛火摇曳中，洛风握着她的手反复确认脉象，玄色长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却始终将她稳稳护在案几与自己胸膛之间。药炉里的火苗舔舐着陶罐，将他侧脸的轮廓映得忽明忽暗，竟比医案上的朱砂批注还要灼人。
当洛风开始讲解黄酮类化合物时，后院突然传来哭喊。抱着惊厥孩童的妇人跌跌撞撞冲进来，发间银簪歪在鬓边，泪水混着脂粉在脸上冲出两道沟壑。孩子面色青紫，小手紧紧揪住母亲衣襟，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
秦慕伊的鸢尾簪花几乎要碰到孩子滚烫的额头，她指尖刚搭上孩子腕脉，就听见洛风沉声道："饮食积滞，郁而化热！"两人对视的瞬间，两双眼睛同时闪过紫芒——是鸢尾！这味能消积滞、通腑气的良药，此刻正是救命关键。
药碾声、捣臼声与沸水蒸腾声交织成网。洛风手持戥子精准称量着鸢尾根茎，余光瞥见秦慕伊踮脚取枳实的身影。素手拂过药柜的叮咚声比任何琴音都动听，她取下药匣时发间垂落的珍珠流苏轻轻摇晃，在药香中划出温柔的弧线。
"再加三钱厚朴！"洛风突然开口，话音未落就见秦慕伊已经抓出药材。两人默契地将药包投入陶罐，沸腾的药汁溅在青瓷碗里，泛着琥珀色的光。当第一勺药汤缓缓灌入孩子口中时，秦慕伊才惊觉洛风早已用袖口替她擦去额角薄汗。
暮色四合时，医馆重归宁静。孩子已经退烧，握着秦慕伊送的鸢尾香囊沉沉睡去。洛风牵着妻子漫步鸢尾花海，花瓣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晚风拂过花田，掀起秦慕伊的裙裾，露出绣着并蒂莲的月白色中衣。
"你方才调配的药引，比我预想的还少半钱。"洛风指尖划过妻子泛红的耳尖，"不愧是让雷公都赞叹的女医。"他忽然弯腰，摘下一朵半开的鸢尾别在她鬓边，"只是这花儿终究比不过..."
"贫嘴。"秦慕伊嗔怪地轻捶他胸口，却任由他将自己圈在花架之下。月光为鸢尾镀上银边，花瓣上的夜露折射着星辉，恍惚间竟分不清，是花香醉人，还是眼前人比这满庭芳华更让人心动。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两只夜莺，扑棱棱掠过花海，惊落一地星子般的花瓣。
秦慕伊倚在洛风肩头，望着花海中若隐若现的药田："明日该教伙计们鸢尾的炮制了，我想..."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被洛风温柔的吻封在唇间。鸢尾花的香气缠绕着两人，将悬壶济世的誓言，酿成了岁月里最甜的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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