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侧院笼罩在雨后的潮湿中,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小厮匆匆在前引路,温镇川面色凝重地紧随其后,衣袍下摆随着他的步伐摆动,不时扫过地面的积水,很快便被浸湿,但他浑然不觉。
路上,温镇川开口问道:“王嬷嬷那边可都安顿好了?” 小厮连忙躬身回答:“老爷放心,太医已经看过,说是王嬷嬷只是受了点惊吓,还有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温镇川微微点头,神色稍缓,但忧虑仍盘踞在他心头。
不多时,他们来到王嬷嬷修养的房门前。小厮伸手欲敲门通报,温镇川抬手制止,让带路小厮退下,待人走远后,温镇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亲自抬手轻叩门扉。
屋内传来王嬷嬷略显虚弱的声音:“谁呀?”
温镇川清了清嗓子:"王嬷嬷,是我。"
屋内传来一阵窸窣声,随后门被缓缓拉开。王嬷嬷佝偻着背,脸色苍白,显然也受了不小的惊吓。
"老爷..."她声音沙哑,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温镇川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随,这才迈步入内,顺手将门掩上。"嬷嬷可有受伤?"
他语气关切,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
"老奴无碍,多谢老爷挂念。"王嬷嬷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墙上斑驳的影子。温镇川在桌边坐下,示意王嬷嬷也坐。"嬷嬷今日为何突然去旧宅?"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
王嬷嬷身子一僵,随即勉强笑道:"人老了,总念旧...想回去看看..."
"是吗?"温镇川指尖轻叩桌面,目光如炬,"那语常在又是如何知道嬷嬷会去旧宅的?她与嬷嬷素不相识,为何会冒雨寻你?"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芯爆裂的轻微声响。王嬷嬷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抬手擦了擦,眼神闪烁:"这...老奴也不明白..."
温镇川忽然倾身向前,声音几不可闻:"嬷嬷,你我主仆数十载,有些事不必瞒我。语常在入府第一日便寻到你,若非知道些什么,怎会找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嬷嬷?"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可是...与苑儿有关?"
王嬷嬷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迅速垂下眼帘:"老爷多虑了...大小姐已故去多年..."
"那密室呢?"温镇川突然发问,声音陡然提高,又立刻压低,"语常在如何知道温府旧宅的密室?那是只有温家人才知晓的地方!"
王嬷嬷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骨节泛白。她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温镇川见状,心中疑云更甚。他起身在屋内踱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嬷嬷,皇上对语常在的重视你也看到了。语常在一进府就直奔你而来,而后又一同前往密室,这其中定有隐情。若此事与前朝有关……” 他猛地转身,眼中满是忧虑,仿佛能预见温家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叶霆的下场就在眼前,温家百年基业,不能毁在我手上!”
他紧盯着王嬷嬷,继续说道:“若是语缦烟和前朝有什么牵扯,或者她知晓温苑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旦被皇上认定温家参与其中,咱们都得万劫不复。嬷嬷,你在温府这么多年,温家待你不薄,你可不能在这时候有所隐瞒啊。”
"老爷!"王嬷嬷突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老奴对温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温镇川连忙扶起她,语气缓和了些:"嬷嬷别这样,我并非怀疑你。只是..."他长叹一声,"皇上让语常在在府中自由行动,显然已察觉什么。若我们能提前知晓内情,也好早做打算。"
王嬷嬷被搀扶着坐回椅上,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般瘫软下来。烛火在她浑浊的眼中跳动,映出一张瞬间苍老十岁的面容。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无力地搭在膝头,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呆滞地望着烛台上摇曳的火苗,思绪却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蛛网,凌乱地纠缠在一起。床底暗格里那面冰镜的存在,此刻在她心头化作千钧重担,压得她几乎要弯下佝偻的脊背。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死死扼住她的咽喉。
那绝非寻常的冰镜——王嬷嬷比谁都清楚。它承载的秘密足以撼动整个王朝的根基,让无数人头落地。而语缦烟就是温苑转世这件事,在她心里早已确凿无疑。当语缦烟轻声说出冰镜藏匿之处时,王嬷嬷便在那双似曾相识的眸子里,看到了八年前,温苑最后望向她的眼神。
"嬷嬷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语缦烟握着她的手这样说道。王嬷嬷至今还记得对方掌心的温度,与当年温苑的手一般无二。在这暗流涌动的深宫之中,在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漩涡里,这个真相一旦泄露,她的苑儿恐怕又要重蹈覆辙。想到温苑当年血染罗裙的模样,王嬷嬷枯瘦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角,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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