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一台商务车载着几个学生,驶向万桥村。
邱月先提议:“先说好中午谁下厨,万大伯肯定不能动手。”
焦韫揪一下邱月的腮帮:“到哪都离不开一个吃,不怕吃成满月了?”
“我发誓,真没做过饭。”季划举手。
邱月先是鄙视季划,接着说:“做饭也不难,只是,我想吃农家饭,柴火地锅做成的,味道真的很绝。”
“我来吧。大家都是客人。”万家仓忍住痛,笑着说。
邱月拍手:“原居民做本地风味,不用担心,一定很地道。你的拿手菜是啥?”
“地锅鸡汤,还用问?”焦韫脱口而出。
邱月怀疑地看着万家仓,让他确认。万家仓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去过他家?已经尝过了?”季划惊讶。
焦韫点头:“我没去,但我老爸曾经带队驻村,就听他说过,那一带的特色就是地锅鸡汤。”
邱月想起焦韫曾经提过,也附和了一句。
柳云溪默默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影,想着自己的事情。
“用散养的土鸡,烧山上的杂木,加竹山的泉水,最后还要用太上老君的锅炖,七七四十九分钟。”万家仓平缓地讲述。
邱月惊奇了,这个万年历居然还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四十九分钟能熟吗?
“七七四十九分钟后,放入姜片、辣椒、八角再炖一个小时,就成了。”万家仓补充。
焦韫感到一些欣慰,万家仓终于主动融入大家了。
医院里万家仓提出要回家看看时,焦韫就决定要一起回去。
她很想趁还残存着万家仓的一点记忆重温一下旧时的场景,也借此机会,能回溯那老头生前的时段,以另外的视角,回放一下那对父子相处的景象。
以前听邱月说几位同学要陪他一起回乡,万家仓宁死不肯,罗列了一大堆理由,总之就是不想拿家境换取同情。
这次,万家仓爽快答应,可见他还是有很大的转变。
同学之间的交流,只要出了教室,一般都会变得顺畅,且有意义。
跑了几十公里,万家仓还没开口,焦韫当然知道他的窘迫和心理障碍。他也想活跃起来,可惧怕阶层之间的沟壑,不敢解放自己。
可是,聊起做饭,万家仓肯定有内容可谈。让他放下戒备,就找最接近他生活环境的话题。
邱月就是机敏,看几个人一路上侃天侃地,唯独万家仓不开口,就及时转换了交流方向。
万家仓一旦加入话题,就有可能解开一连串的疙瘩。他是很犟,但他绝非榆木脑袋。
车子跑了两个半小时,才看到万桥的指示标牌。万家仓突然住嘴了,离家越近,他说的话越少。
到了院子旁边,万家粮最先跳下车,他急着去向老爹通报外面的客人。
焦韫观望着眼前似曾相识的破院子,就如加了枯黄滤镜的图像,朦胧昏黄,颗粒度很强。
焦韫揉了一下眼睛,图像如旧。天空是深度的灰,树是粗线条的勾勒。院落与房顶,如同泼墨写意画,看不到一处细节。
犹如梦境,走路也感觉头重脚轻,好像踩着厚厚的棉垫。
堂屋门口,胖胖的影子搀扶着一个瘦弱的佝偻的影子,向她慢慢飘来。
画面里,还夹杂着小狗的叫声,可那叫声,轻飘飘的,频率跳动着。
悄然中,焦韫觉着了眼角处的涌动,湿热的两颗珠子,从脸颊处滚落。
她看到万家仓放下背包,走到瘦弱影子的另一侧,挽着他的胳膊,慢慢挪入房内。
这一刻,焦韫突然发现,眼前的场景过于抽象,与她记忆库存的场景有些不匹配,且渐渐变得陌生,是那种因久远而淡忘的陌生。
那院子,那些树,那片天空,还有那枚瘦弱的身影,都是万家仓的,和自己没什么关联。
焦韫本以为,回到万桥,就能够找回自己,哪曾想,她只是帮万家仓找到了他的家和他的世界。
她原以为自己与万家仓休戚相关,思想相通,到了家门口,才发现,目之所及,不过是别人记录往昔生活的旧胶片。
焦韫只是一个独身事外的观众。
“胶花怎么了?犹豫着不进院子,是怕被狗咬吗?”邱月跑回来叫焦韫。
“我理解了你所说的坚强。”
只是,焦韫被邱月挽着手臂,走进院子,眼前的画面依旧飘忽不定。
要说似曾相识,也只是各地类似的乡村场景的汇总。
换一处村落,也是布局大致相同,不同的,只是破败的程度。
万家仓忙碌着烧水倒茶,万家粮慌乱地抓鸡,季划还算有眼力劲,帮忙去抱柴禾,路过神思恍惚的焦韫身边时,神秘地问:
“嫁到这里,你会做何感想?”
邱月接过话:“如果是柳云溪的家,你愿意倒插门不?”
季划白了邱月一眼,径直走了。而柳云溪则表情呆滞,坐在木椅上望着低矮的泥土院墙。
焦韫推推柳云溪:“你今天怎么了,一路上也不说话,丢了魂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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