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河内郡府的书房内灯火依旧明亮。刘璟伏案批阅文书,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竹简几乎将他淹没,墨汁在砚台中早已干涸。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尖沾了些墨渍也浑然不觉。
忽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是他与心腹约定的暗号。
"主公,属下有事禀报。"唐邕低沉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刘璟放下手中的毛笔,笔尖在竹简上留下一道墨痕:"进来。"
门扉轻启,唐邕和元修伯一前一后走入。唐邕身材瘦削,一袭青衫显得格外单薄,但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元修伯则体态微胖,圆脸上总挂着和善的笑容,此刻却眉头紧锁。两人向刘璟行礼后,都站在原地不肯入座。
"这么晚了,有何要事?"刘璟示意二人坐下,顺手将案几上的茶壶推了过去。
唐邕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案几上:"主公,这是最新的户籍统计。"他的手指在竹简上轻轻滑动,"从相州跟随我们西迁的百姓,已有约六十万人。"
元修伯接过话茬,声音里带着几分焦虑:"加上这些年河东收拢的流民,总数已近百万之众。"他苦笑着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算盘,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珠子,"三河之地虽广,但良田有限,按每人每日最低口粮计算..."
刘璟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烛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半晌,他忽然失笑:"这倒有趣。"笑声中却带着几分苦涩,"别人愁没人,我们却愁人太多。"
唐邕却没有笑,他瘦削的脸上满是忧色:"主公,眼下春耕在即,若不能妥善安置..."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那些流民已经开始在柳氏的田地边缘搭窝棚了,昨日还发生了小规模冲突。"
刘璟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月色如水,远处隐约可见临时搭建的流民营帐,星星点点布满城郊。夜风送来几声婴儿的啼哭,还有老人压抑的咳嗽声。
"柳氏、裴氏..."刘璟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两家在河东有多少田地?"
元修伯眼睛一亮,急忙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柳氏占河东良田三成,裴氏也有两成有余。"他翻开册子,指着上面的数字,"光是这两家闲置的田庄,就足够安置二十万流民。"
"只是..."元修伯突然犹豫起来,圆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这些世家大族向来视土地如命,上次我们提议租借,柳家家主当场就掀了桌子..."
刘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走回案几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备马,明日我亲自去拜访。"他仰头将冷茶一饮而尽,"对了,把王思政将军也叫上。"
唐邕和元修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王思政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但更出名的是他腰间那把从不离身的宝剑。
"主公是要..."元修伯试探着问。
刘璟将茶杯重重放回案几,发出一声脆响:"春耕不等人。"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告诉厨房,明早多准备些干粮。这一去,怕是要费些时辰。"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刘璟便带着杨忠、王思政和几名亲卫轻装简从,策马前往河东柳氏庄园。晨雾缭绕间,马蹄踏过田间小径,溅起晶莹的露珠。王思政一袭素色长衫,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清雅,他时不时瞥向刘璟的背影,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大哥,咱们就这么几个人去,会不会太冒险了?"杨忠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晨间的宁静,他拍了拍腰间的大刀,"那柳氏可是河东大族,万一..."
刘璟勒住缰绳,回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带兵去,反倒显得我们心虚。今日是去谈生意,不是去打仗。"他看了眼沉默的王思政,"王将军以为如何?"
王思政微微颔首:"将军高明。柳氏重利,更重颜面。带兵前往,反倒落了下乘。"
转过一道山梁,柳氏庄园的轮廓渐渐清晰。青砖黛瓦的院落依山而建,飞檐翘角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气派。庄门前,柳僧习早已带着族中子弟列队相迎。这位年近五旬的家主身着深青色锦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刘将军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柳僧习拱手笑道,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但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身后几名年轻子弟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名震一方的将军,窃窃私语。
刘璟翻身下马,抱拳还礼:"柳公客气了。冒昧来访,还望海涵。"他的目光扫过柳氏众人,在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那想必就是柳僧习最疼爱的幼子柳庆了。
宾主入席后,侍女们鱼贯而入,奉上今年新采的明前茶。茶香氤氲中,柳僧习轻抚茶盏,笑道:"这是庄上自产的龙井,将军尝尝可还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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